現代與傳統的交戰——《還鄉》悲劇溯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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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提要]：《還鄉》這部小說側重反映了帝國主義初期，以巴黎為代表的現代資本主義工業文明與以荒原為代表的傳統鄉村宗法文明新舊兩種文明形態的交戰帶給人們心靈上的困惑、痛苦和掙扎。《還鄉》的悲劇故事就是兩種文明勢力搏斗在荒原上投射的陰影。本文從安分荒原類，向往巴黎類和改造荒原類三類人物命運揭示《還鄉》的悲劇根源。
[關鍵詞]：巴黎、荒原、安分荒原類、向往巴黎類、改造荒原類、悲劇根源

《還鄉》這一故事發生在英國西南部的愛敦荒原。文章一開始，作者就提示我們，對于太久以來老沒改變的荒原，“文明就是它的對頭”。在當時，確有一段文明之風吹向古老的荒原，愛敦荒原與現代文明都市巴黎形成兩種對立的勢力，巴黎是與荒原相對的，潛在的敵人。荒原上的人們，不僅要接受荒原殘酷的自然條件的考驗，還要接受來自巴黎的物質誘惑力的考驗，各種人物由于經歷與性格的差異，扮演了不同的角色，從而演譯了不同的結局。
根據書中人物與荒原的關系，我們可以將作品中的人物歸納為三類：一類是安分荒原的朵蓀，闞特大爺等；二類是向往巴黎類，包括游苔莎、韋狄以及姚伯太太；第三類是改造荒原類，以克林為代表。
愛敦荒原是哈代故鄉成塞克斯一個幽隱偏僻，老朽荒蕪的荒原。文章一開篇，作者就以一章的篇幅細膩勾勒愛敦荒原渾厚質樸、深沉粗獷、蒼涼奇特的自然面貌。“它能在同樣的情形下，使曙色未得遲緩，使正午變得要冷，狂風暴雨幾乎還沒有蹤形，它就預先顯出風暴的陰沉面目；三更半夜，沒有月光，它更加深那種咫尺難辯的昏暗，以致使人害怕發抖。”（P3-4）在作者的描寫下，荒原像一頂沉重的帽子，緊緊扣在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的頭上。在愛敦荒原，沒有明媚的春光，沒有旖旎的風光，有的只是“狂風怒號”、“驟雨如注”、“迷霧四塞”。翻開小說，迎面而來的是灰暗的天空，蒼茫的大地，呼嘯的風聲，陰沉的夜色。荒原給讀者的印象是陰沉昏暗，粗獷朦朧；給讀者的感覺是沉郁凝重，死氣沉沉。
在《還鄉》中，故事發生的場景一般是黑夜、暴風、嚴冬，每個場景幾乎都是陰森沉郁的，悲劇就是在這凄涼的景色、陰沉的氣氛中發生的。男女主人公出場時的昏暗迷茫，姚伯太太行于荒原上令人窒息的沉悶，只有在克林與游苔莎的第一次交往中，才肯在朦朧的夜幕中，露出半清冷的月亮來。作者更是不遺余力渲染游苔莎溺死晚上猛烈的風暴，陰森的夜色，與游苔莎對人世憤怒的控訴交織在一起，從而加深游苔莎悲劇的力度，作者所以不惜筆墨刻畫荒原惡劣的自然環境，意在揭示——社會是黑暗的，生活是平峻的，以黯淡的景象象征艱難時世，為悲劇的上演描繪背景，烘托氣氛。
愛敦荒原是當時美國鄉村宗法制社會的一個縮影。荒原上土著居民思想領域仍是自給自足的個體自然經濟支撐下的傳流倫理觀念和價值觀念，封建宗法制統治下傳統的法律、宗教、道德、婚姻等級觀念仍支配著人們的思想。克林還鄉后，由于傳統倫理上覺醒，“天然尊長”、“長幼有序”的道德觀念駐造了他的手腳，游苔莎由于敢向傳統的婚姻制度、道德觀念挑戰，就被質樸的鄉民視為女誣。姚伯太太喜愛賣紅土的文恩遠甚過韋狄，但等級門第觀念，又使她最終同意朵蓀選擇了韋狄。蘇珊南色的兒子體弱多病，她不求醫問藥，而是用針扎游苔莎以為兒子驅邪治病，而當時，隨著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沖擊，傳統的倫理關系和價值關系正承受新文明的改寫，而荒原上的土著居民仍固守著千百年來傳統觀念不放，因循守舊，墨守成規，幻想在當時激烈的商業競爭中過著平靜，知足常樂的田園生活，是不合時宜，也是他們悲劇所在。
歷史已經發展到十九世紀中后期，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給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機器生產取代手工勞動，先進的生產方式取代落后的生產方式，生產力飛速發展。但在愛敦荒原，占統治地位的仍是落后的經濟結構和保守的社會秩序，偏掃帚的奧雷，常青棘的赫飛，賣紅土的文恩。所從事的仍是祖祖輩輩經營的活計，所維持的仍是自給自足的個體自然經濟，固守著貧窮與落后，違背歷史發展的潮流，在資本主義文明的沖擊下，他們無法避免生存危機的威脅。
凹凸不平的地勢，陰冷潮濕的氣候，封閉了荒原對外交流的大門。造就了荒原的閉塞與狹隘，在荒原鄉民看來，甚至“一個人穿著顏色和樣式都時髦的衣裳，跑至荒原上去，總顯得有些不倫不類”。（P8）對于安于荒原的土著居民來說，荒原是他們生活的世界，也是他們的全部世界，他們血液中涌動著古老的生活方式和傳統的文化習俗，形成與巴黎相對抗的勢力。隨著歷史的發展，資本主義工業文明不可避免波及到英國鄉村，波及到愛敦荒原，傳統的生產方式，經濟秩序受到強有力的沖擊，資本主義物質文明也隨之卷入鄉村，導致傳統宗法制文明支撐下的鄉村世界舊的和諧的破裂。個體自然經濟已嚴重制約生產力發展，使農民經濟上陷入破產、貧困、失業的悲慘境地，心靈也別無選擇地被帶進資產階級道德、法律、宗教占統治地位的新世界。傳統的倫理關系和價值觀念正接受新文明的排擠，他們合情合理的生活愿望和理想追求在現實中破滅，陷入無法掙脫的痛苦深淵中不能自拔，然而，這種殘酷的違背宗法情理的變化，又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因此，他們每一個人幾乎都是生活在兩種文明形態的夾縫中，在傳統的鄉村宗法文明與現代資本主義工業文明的撒扯中困惑、痛苦和掙扎，他們田園牧歌式知足常樂的生活，也要被迫接受近乎撤掠奪商業競爭的考驗，最終這種在他們看來理想的生活，在殘酷現實的挑戰下，無法避免破滅的悲劇。
二、向往巴黎類的夢想與現實
向往巴黎類的人物游苔莎、韋狄以及姚伯太太，他們并非荒原土著居民。他們對于愛敦荒原有著更多的思索，對生活有著更多的夢想與追求。同樣他們也不能理解荒原，因此，他們和荒原有著更多的沖突。
“夜之女王”這一章，為我們刻畫了游這一相貌不同尋常的人物，游極具魅力，不含優雅和高貴，以致荒原上的居民都認為“賽姆憑那么個人，會在這么個荒原上住，真是天地間大大的怪事。”（P237）在鄉眼中，游完全不屬于愛敦荒原，游由于命運的捉弄被拋到這一毫無浪漫情調，與她的性格完全相左的愛郭荒原。“自從她來到這兒，她心理就永遠和荒原格格不容。”（P91）對于荒原，她領略的僅僅是它的凄涼蒼郁，在她看來“這片荒原就是我的苦難，就是我的冤孽，將來還要是我的追命鬼。”（P116）游苔莎的思想與荒原所意蘊的文明是背道而馳的，但她又不得不生活在這與她格格不入的荒原，并且，她并不打算融入這片土地，這就成為游悲劇的開始。
游的向往巴黎可以歸結為對荒原的憎惡，因此，巴黎對游最具有誘惑力，她雖然生處愛敦荒原，卻視荒原為她的冥土，正是由于對荒原的漠視，游不能從荒原上汲取精神力量。她需要尋求另外的精神寄托。為了打發時光，填補空虛，她產生了一種畸形的心理，就是利用自己的姿色，將別人迷得神魂顛倒能以致于禱告時，她的禱語總是“快把我的心從這樣可怕的抑郁和寂寥里救出來吧。無論從哪個地方，快快賜給我一點偉大的愛情吧，不然的話，我就要死了。”（P95）我們并不能因此說游風流成性，在她看來“只有愛情才可以慰惜她的歲月里腐蝕她的那種寂寥。”（P94）由此可見，是荒原的單調乏味，扼殺了她對純真愛情的追求，扼殺了她對美好生活的夢想。
游曾先后愛上過兩個兩男人韋狄與克林。游對愛情的追求，似乎每次都抱著一種游離于愛情之外的目的。由于荒原特定環境的限制，韋狄是當時游愛情游戲的唯一選擇，只是為了排遣她身居荒原的寂寞，一旦“更好的人物”（P98）出現，新的愛就會立刻取代舊的愛。果然，克林一出現，游苔莎就馬上否定自己對韋狄所謂的愛。“其實，韋狄起初只不過是游的娛樂品而已；假使她沒有那正得其時地把她暫時甩棄的巧妙及倆，那她就永遠也不會把他看得比一種閑玩的愛物更高”。（P128）一語道破了游對愛情的實質。
游對克林的愛情，經歷了三次變化。首先是狂熱的追求，接著是耐心的等待，最后是徹底的絕望。三次感情的變化都出于巴黎的誘惑力，可見前往巴黎的可能性大小決定了游對克林的態度。從別人對克林還鄉的議論，游對尚未謀面的克林產生極大的興趣。生性高傲的游竟浮想翩翩，夢見自己隨著克林進入一個“虹霓掩復，五色燦爛的山谷。”以致還未見到人，就已經愛上他了。因為她相信自己的魅力可以讓克林帶她前往巴黎。她希望通過婚姻這一手段，達到前往巴黎，擺脫荒原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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