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娥冤》第四折是蛇足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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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我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當當一粒銅豌豆，恁子弟每誰教你鉆入他鋤不斷、斫不下、解不開、頓不脫、慢騰騰千層錦套頭。我玩的是梁園月，飲的是東京酒，賞的是洛陽花，攀的是章臺柳。我也會吟詩、會篆籀、會彈絲、會品竹；我也會唱鷓鴣、舞垂手；會打圍、會蹴鞠、會圍棋、會雙陸。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嘴、瘸了我腿、折我了手，天賜與我這幾般兒歹癥候，尚兀自不肯休。則除是閻王親自喚，神鬼自來勾，三魂歸地府，七魄喪冥幽，天哪，那其間才不向煙花路兒上走。
這些都體現了關漢卿生命不息，戰斗不止的頑強意志。可以說，他把雜劇創作當作戰斗的武器，與反動腐朽勢力進行斗爭。但是，元代之文禁頗嚴，“諸亂制詞曲為譏議者流”“諸妄撰詞曲誣人以犯上惡言者處死”，都是明文的法典，所以劇作家的創作不得不披上歷史或政治的外衣，才能在那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關漢卿雖然能夠站在被壓迫者一邊，抨擊壓迫者的罪惡，揭露社會的黑暗，但不能直言不諱，于是制造出一個“清官”的形象來，運用“障眼法”，以免招惹封建統治者的耳目，另一方面也是給觀眾心靈的一點點撫慰吧。但是，我們仔細品味《竇娥冤》第四折戲，不禁愈發悲哀，竇娥的沉冤昭雪，與其說是由自己的父親肅政廉潔使竇天章的“廉能清正”，不如說是竇娥那不散的冤魂出面斗爭的結果。
第六、關漢卿這樣安排是借竇娥的鬼魂來深化作品的主題，也使竇娥這一形象更豐滿
竇娥鬼魂的出現是竇娥生前已經展開的與惡勢力殊死斗爭的繼續，是竇娥在前三折已經完成的叛逆性格的自然發展。
關漢卿擅長寫“旦本戲”，在他現存的十八個雜劇中，以婦女為主人公的戲占了十三個。他筆下的婦女絕大多數出身低微，社會地位低下。如妓女趙盼兒，杜蕊娘等，貧窮農家的繼母王婆以及小戶人家的寡婦竇娥等。盡管受壓迫遭欺凌，但她們絕不軟弱無能，絕不是渾渾噩噩，任人宰割的羔羊，她們具有聰明才智，而且有一種針鋒相對，“爭到頭，競到底”不屈不撓的反抗斗爭的精神。關漢卿創作的旦本戲，并不是簡單地以女性為主角，而是透過女主人公的遭遇，把婦女問題作為社會問題鮮明提出來。元代種族之間壁壘森嚴，婦女的命運，或福或禍，更判若天壤。庶民之女，自然可以被丈夫一個手模便行休棄，更可以被“典雇于人”，甚至被逼為娼；而蒙族之女，即或偶被典賣為奴婢，官府也會“應付口糧收養”，還其良人身分。可見元代婦女貴賤懸殊之一斑。
關漢卿面對現實，把婦女問題作為自己劇作的中心題材，關注她們的命運，表現她們面對貌似強大的惡勢力的欺壓，不是逆來順受，忍氣吞聲，自甘認命，而是奮起抗爭，即使被冤殺，靈魂也決不屈服，要噴射出復仇的怒火。生命無辜被毀滅，靈魂便要毀滅者毀滅。這種抗爭具有一種慘烈、悲壯的神韻，具有中國神話中“精衛填海”般的壯美。所以關漢卿筆下的婦女形象絕不是安于命運擺布的可憐蟲，而是壓迫得越厲害，反抗得也越強烈。竇娥是一個悲劇人物，她是由中國漫長的封建文化熏陶出來的被壓迫婦女的典型。關漢卿以其矢忠于現實生活發展的邏輯，令人信服地反映了竇娥從逆來順受到被逼無奈奮起反抗的進程，又滿懷激情地肯定和贊揚了這種社會底層的覺醒。
《竇娥冤》描寫了竇娥悲慘的一生。她性格上出現了兩次飛躍。第一次她從安于天命到反抗命運以至痛罵天地鬼神。
第二次飛躍表現在從對官府的幻想到對官府強烈控訴。
竇娥的性格發展到第三折，再也不是一個被同情被可憐的弱者，而成為激勵被壓迫者奮起的戰士。此時此刻凜然不可侵犯的天命再也不是神圣的了，竇娥把滿腔的怨憤火一般地噴射出來，強烈控訴這殘害人命的黑暗社會，唱出封建社會千千萬萬被壓迫者的心聲，使竇的反抗具有高度典型特征。她對命運的懷疑和否定，實際上是對整個封建統治秩序的否定。曾幾何時，竇娥還在天地面前俯首聽命：“滿腹閑愁，數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一折）[仙呂點絳唇]希冀得到它的憐憫，并以盡孝守節，表示她完全安于它的擺布，只望得到好的報應。但是，黑暗的現實使她的幻想一個一個破滅，激起她一步一步地覺醒，并磨礪了她的意志，終于使一個按照統治階級思想塑造出來的順民，成長為敢于叱天罵地的封建統治的叛逆者。
戲劇到這里，竇娥那百折不撓而又機智樂觀的戰斗精神已經表現出來了，但劇作家關漢卿還不甘心，被壓迫的人民還沒有最后取得勝利，于是安排第四折戲，由竇娥的魂旦上場，繼續生前未完成的斗爭，終于懲治了那幫壞蛋，沉冤終得昭雪。最后的勝利總是在被壓迫的婦女一邊。“壓迫者看上去像是強大而實際腐朽無能，被壓迫者看似卑微而確具有無限的智慧和力量。
關漢卿所塑造的雄渾潑辣而又玲瓏剔透、悲壯沉郁而樂觀豪邁，從大苦大難最終演化為大智大勇的竇娥形象，中國文學史上都不曾出現過。從這一角度來看，關漢卿把被壓迫的婦女以強者的雄姿出現，強有力地沖擊著封建禮教的束縛，無疑具有著劃時代的意義。竇娥的勝利無疑給觀眾以鼓舞，激勵著被壓迫者向壓迫者進行前仆后繼、不屈不撓的斗爭。
綜上所述，《竇娥冤》第四折并不是蛇足，而是關漢卿精心設計的“得意”之作，它深化了主題，又使人物性格更加豐滿，結構也更趨完整，是劇本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參考文獻
1、趙山林著:《中國戲劇學通論》,安徽教育出版社, 1999年1月,第一版
2、鄭振鐸:《關漢卿——我國十三世紀的偉大戲劇家》，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第一版
3、王季思:《中國十大古典悲劇選·前言》，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第一版
4、黃克:《關漢卿戲劇人物論》，人民文學出版社，1984年，第一版
5、吳國欽:《中國戲曲史漫活》，上海文藝出版社，1983年2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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