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90年代長篇小說中的佛道思想及其探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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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國當代文壇上，賈平凹及其創作無疑是一道獨特的景觀，這不僅表現在他是一個高產作家，更是其作品中宣泄的佛道思想，故有“鬼才”之稱。無論是在陜西作家群還是全國乃至世界文壇都享有盛名。有關他的論著，可說是比比皆是。
我僅以其佛道思想為根據，將其分為三個時期進行探源。第一個時期是從1973年他以“賈平凹”這個筆名發表第一篇作品《一雙襪子》到1980年，這期間，作家主要是以寫革命故事為主，并未顯露出佛道思想。這一時期的主要作品有《滿月兒》、《紡車聲聲》、《“廈屋婆”悼文》等一批短篇小說。第二個時期從1980年到1992年止，這一段時間，是賈平凹開始注意應用這些佛道思想。這一段時間的主要作品有《商州三錄》、《浮躁》、《逛山》、《妊娠》、《太白山記》等。自1993年他的長篇小說《廢都》的發表，接著又連續于1995年、1996年、1998年、2000年、2002年分別發表了長篇小說《白夜》、《土門》、《高老莊》、《懷念狼》、《病象報告》，使我們明顯地感受到他對佛道思想的認識有了極其深入的理解，是很值得我們注意和研究的。
如果我們稍加留意，就可以看到作品中對于佛教的靈魂不滅論、善惡因果報應、六道輪回的描寫隨處可見。佛教認為因果報應有著客觀的必然性，“是故心以善惡為形聲，報以罪福為影響”，并認為人在地獄、餓鬼、畜牲的三惡道及阿修羅、人、天的三善道中輪回。這點在賈平凹的作品中得到充分體現。如《廢都》中柳月前世是貓的六道輪回及牛踢柳月手鐲的因果報應；《白夜》中再生人的靈魂不滅貫穿了小說始末；還有《土門》中對那條狗前世的設想，《高老莊》中王文龍已逝前妻在車站與西夏的見面都體現了佛教的輪回轉世說。我們可以看出，幾乎在他的每一部作品中，都有這種佛的輪回思想。
其次是作品中的神秘文化。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神秘文化與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道家則是以創造富有神秘色彩的寓言和闡述哲理見長，恰恰賈平凹為我們描繪了一個新奇別致的藝術世界和神秘文化，而神秘文化的背后就隱藏著其藝術的精髓。如《廢都》中關于牛的思想，孟云房與《邵子神數》，牛月清母親人鬼兩界的先知；《白夜》中劉逸山的禳治與測字，祝一鶴的蠶化；《土門》中云林爺無師自通的醫術，成義的陰陽手，梅梅突出的尾骨等；《高老莊》中石頭的先知先覺及其畫，崖崩，飛碟這些神秘的意象都具有某種哲理意蘊。這些巫術迷信及神秘文化的密碼，構成了賈平凹小說中商州乃至西京獨特的人群生態環境和人文景觀。
再次，是與這些神秘文化相關聯的關于隱士的描寫。在道教中，隱士應屬地仙范疇，即人間得道而隱居閑散之人。在賈平凹筆下，他們形象雖然各異，但都承襲了道教隱士的特點。《廢都》中孟云房是個典型的隱士，他隱居在家，鉆研氣功，請各方隱士、方士做法傳道，潛心鉆研《邵子神數》，稍有進展即瞎了一只眼；《白夜》中劉逸山洞察世事人生，精通符咒八卦，神奇色彩頗重；《土門》中的云林爺扶危濟病，是仁厚村人的經濟支柱，也是仁厚村真正的“天皇”，此所謂“入”。而另一面，他出身卑微，甘居陋室，身懷絕技，安于貧困，隨順平和，其根柢正是“出”。這種情形，頗似葛洪“對現實人生的短暫悲苦，然而并不因此而厭棄人生，故作曠達超脫或自暴自棄，反而更加堅韌的追求生命的意義”這一形象。作家刻意將其安置在祠堂里，也是對其得道超凡的隱士形象的彰現。而《高老莊》中看似瘋子的迷胡叔對于世道的認識，《懷念狼》中那個老道士與狼共居，與狼唯善，與狼為友的關系，無不表現出這些隱士的自由與豁達。
最后是對道家陰柔思想的塑造。原始道家崇尚陰柔，歷來強調“以柔克剛，以退為進，所謂‘知其雄，守其雌’、‘柔弱勝剛強’”，而《老子》中甚至多次出現與女性相關的詞語，如“雌”“母”“谷神”“玄牝”等，“因此，人們又往往視道家哲學為‘女性哲學’”。賈平凹筆下有一個紛雜繁復的女性世界或女陰意象。如《廢都》中小家碧玉的唐婉兒，大有晴雯之遺風的柳月，作柏拉圖式戀愛的凄美的汪希珉夫人，那飄然而來又杳然而去令人過目不忘的阿燦，都無一不是在體現女性的陰柔本質。而作品中的男性大都被這些女性所吸引折服，這正應了“陰柔蓋過了陽剛，消解著陽剛，‘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的道家思想，試想：那痛苦不堪的莊之蝶，煩惱不已的夜郎，尋求改變人種的子路，最終不都是為女性的柔美所折服嗎？與此相關連，賈平凹還在《土門》中寫出了女陰的意象：
我是從哪里來的呢？從仁厚村。不是，仁厚村再也沒有了，我是從母親的身體里來的。是的，是從母親的子宮里來的。于是我見到了母親，母親豐乳肥臀的，我開始走一條隧道，隧道黑暗，又濕滑柔軟，融融的有一種舒服感，我望見了母親的子宮，我在喃喃地說：這就是我的家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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