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志通俗演義》的劉備形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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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川的過程中，小說屢次地寫到劉備“高尚的”道德觀念和軍事政治的實際利益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作者的辦法是讓龐統來唱白臉，而讓劉備來唱紅臉。進軍西川的前夕，龐統勸告劉備當機立斷，進攻西川，劉備卻在那里猶豫：“若以小利而失信義于天下，吾不忍也。”龐統便“教唆”說：“主公之言，雖合天理，親離亂之時，用兵爭強，因非一道。若拘執常理，寸步不可行矣。宜從權變。且兼弱攻昧，逆取順守，湯武之道也。若事定之后，報之以義，封為大國，何負于信？”劉備于是恍然大悟，許為“金石之言”。如小說第六十一回，寫龐統、法正二人“勸玄德就席間殺劉璋，西川唾手可得”，但“二人再三說之，玄德只是不從”。又六十回，劉備對龐統說：“季玉是吾同宗，誠心待吾，更兼吾初到蜀中，恩信未立，若行此事，上天不容，下民亦怨。公此謀，雖霸者亦不為也。”《三國志·先主傳》對這一節是這么寫的：
至涪，璋自出迎，相見甚歡。張松令法正白先主，及謀巨龐統進說，便可于會所襲璋。先主曰：“此大事也，不可倉卒。”
劉備的意思，此事不是不可以做，而是要慎重，不能操之過急。正如毛宗崗所說：“玄德不欲遽殺劉璋，亦為收民心故耳。先收民心而后取西川，此是玄德主意。”可謂洞察劉備肺腑。在這里我們再一次看到劉備的謹慎。《先主傳》上說：“璋敕關戍諸將文書勿復關通先主，先主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責以無禮。斬之。”
根據《三國志·先主傳》中記載劉備的形象確實比較虛偽。
如第四十一回：即日號位而行，扶老攜幼，將男帶女，滾滾渡河，兩岸哭聲不絕。玄德于船上望見，大慟道：“為吾一人，而使百姓遭此大難，吾何生哉！”欲投江而死。
結果當然是“左右急救止”，否則的話，下面的故事再怎么講？大概是毛宗崗也覺得這里的描寫未免有點過火，于是插了一段解嘲的批語：“或曰：玄德之欲投江。與曹操之買人心，一樣都是假處。然曹操之假，百姓知之；玄德之假，百姓偏不以為假。雖同一假也，而玄德勝曹操多矣。”其實，毛宗崗的這種維護是越描越黑，他的話等于說，劉備比曹操更有欺騙性，更善于欺騙百姓。
小說又寫劉備“同行軍民共數萬，大小車數千輛，挑擔背負者不計其數”，“緩緩而行”。別人警告他曾軍“即日渡江趕來也”，劉備說：“舉大事者，必以人為本，今人歸我，奈何棄之！”諸葛亮要他趕快去江夏求救手劉傳，他依然不緊不慢，“每天只走十徐里便歇”。后面的官軍正日夜兼程，輕騎追來，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可作為主帥的劉備一路上只是哭泣，再不就是講一些迂腐的話，一點主意、一點措施也沒有。其實，劉備的軍隊和逃難的百姓混雜在一起，只會增加百姓傷亡的可能性，并沒有一點保護百姓的實際作用。劉備的這種形象和家禁公已是毫無區別。當然，也有人分析說，劉備是故意這樣做，讓羊群似的逃難百姓來掩護自己。但這樣想的話，也未免把劉備想得太壞。羅貫中就為給劉備塑形象，無時無刻不寫劉備的哭：“請諸葛亮，哭得衣襟盡濕”、“護庶民、劉備又是大慟”、“尊愛將，邊哭邊摔子”、“脫虎口，哭拜新娘子”、“白帝托孤，更是淚流滿面”。這一摔一哭卻又發揮它收買人心的作用，攏絡民心，又折服一批賢臣良將，心甘情愿為他爭天下。他既沒有曹操那般的家族勢力，也沒有孫權父兄遺留的基業，但他卻憑著自己的寬厚和耐性，白手起家，爭得三分天下，在江山姓氏的帛卷上寫下劉備二字，成就了一段永恒的歷史。
在我們中國人的思想中，有著許多根深蒂固的傳統觀念，每一個長者都會用一生的勤勞去為子孫置辦一切，然后在安詳中滿意離去。“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余黃鶴樓、黃鶴一去不復返，白云千載史悠悠。”劉皇叔駕鶴西去，走的卻是那么的牽掛，那么的不安心。在他生命最后的兩年，蜀漢人才相繼凋零，五虎上將剩下的人已是遲暮夕陽，輔導之才也只剩下一個諸葛孔明，他給嗣子劉禪留下不是如日中天的基業，而是盛況不再的爛攤子，如此情況，叫他為人父者怎么能不牽掛，為國君者又怎么能不凄然。真個是“知我者，調我心悅；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也許有很多人看不怪他的寬厚、粗豪、虛偽等形象，但是，千古留傳的那白帝城托孤的故事，歷來被人稱頌，在世襲制的時代，一個君王敢把江山交托于外姓之人，恐怕歷史上也只有他了。白帝城，一輪紅日永遠落下了，他匡扶漢室的大志，也隨著帝王之星的隱逝泯滅了。只剩下桃園那依舊關東風的桃花，還在不厭其煩為我們講述著那銀亙古的故事。這便是我眼中的劉備形象。

參考文獻：《中學文學名著閱讀與欣賞》（北京燕山出版社）丁毅清等主編2001.10
《語文教學新理念》（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張之偉等主編2004.9
《三國演義》羅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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