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人物曾樹生心理解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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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通過曾樹生一家在四十年代病態社會下的感情糾葛和悲慘遭遇，展示了曾樹生在畸形社會下復雜而矛盾的心理。曾樹生是巴金用飽蘸感情的墨汁塑造的一個追求自由與幸福的新派女性形象,筆者從她與作品中幾個主要人物的復雜關系及她矛盾的心理歷程，來描述這個人物在漫漫"寒夜"中的壓抑、痛苦、彷徨的心理，從而體會巴金高超的寫人藝術，特別是剖析人物心理的藝術。
在巴金小說的女性形象系列中，《寒夜》中的曾樹生無疑是最豐滿、最獨特、最富于藝術魅力的一個,她比梅勇敢、比瑞玨有識、比蕙果斷、比淑英有主見、比鳴鳳堅強。然而，在抗戰大背景下的重慶，她卻像寒夜中那盞"搖顫的電石燈光"，在寒冷而缺乏溫柔的家庭中掙扎，在動蕩不安、危機四伏的社會中抗爭，隨時都有"被寒風吹滅"的危險。掙扎、壓抑、痛苦，彷徨成為她心理的主色調。下面旨從她在家中的痛苦、矛盾關系和掙扎、彷徨的心理歷程來解談這個女性的心理。
一、冷漠、矛盾的家庭，不是心靈遮風避雨的港灣。
人們都說家是心靈的港灣，然而對曾樹生來說，那是怎樣的家呀？與丈夫欲愛不能、欲罷不忍，與婆婆針鋒相對、水火難容，與兒子不親不熱、薄情寡語。家對她來說不是遮風避雨的港灣，而是埋葬親情、柔情、熱情的墳墓。
1、夫妻之間的愛是欲愛不能，欲罷不忍的。曾樹生和汪文宣這對夫妻，本是自由戀愛而結合的伴侶。在讀大學期間，他們因為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結合在一起。他們也曾編織過美好的生活之夢，也曾有過稱心的職業和溫馨的家。然而，日本侵略者的入侵，當時社會的黑暗腐敗，把他們拋入了貧困的深淵。這場民族災難，摧殘了她的丈夫，也毀滅了她的理想。他們從上海流落到重慶，一度雙雙失業，在父輩友人的鼎力相助下，文宣才謀了個小職員的位置。樹生也不得不以當銀行"花瓶"的工作來補貼家用。貧困的生活加深了她與婆婆之間的矛盾，更讓她難以忍受的是生活的重壓、工作的壓抑、病菌的入侵、家庭的不和，把她的丈夫攪得心力交瘁，從一個生氣勃勃的青年，變成一個懦弱無能的半老頭。她對文宣不滿，不滿的是他的軟弱，太老好，只會哀求、嘆氣和流淚，沒有了大丈夫氣慨。她對丈夫說"我只能憐憫你，我不能愛你，你從前并不是這種軟弱的人！"這辛酸的話，概括了他們夫妻關系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樹生對文宣是憐中有愛，愛中有怨，怨中更愛的！她曾一度毅然離開這個吵鬧不休的家，但當她在一個寒夜里，看到文宣喝醉了酒，嘔吐街頭的慘景時，她馬上支開了女友，將文宣護送到家，并守候在他的身邊。文宣病重期間，她斷絕了和同事的交往，照料他吃藥和治療。看到文宣在公司受氣，憤憤然勸他辭職，說"你不做事，我也可以養活你的。"文宣被公司辭職后，她一方面為那個公司的做法感到憤恨，另一方面安慰丈夫："我可以托人設法，我不相信這樣的事也找不到。"為了生活她決定去蘭州，猶豫再三后，臨行時，緊緊握住丈夫的手，熱烈地吻他，文宣說他有肺病會傳染人。她眼淚滿臉地說："我真愿傳染到你那個病，那么就不會離開你了。"
抗戰勝利后兩個月，她因沒收到文宣的信，就匆匆趕回重慶探望，一聽說文宣病逝，"樹生好像讓人迎頭澆了一桶冷水似的,她全身發冷，臉色慘白"，"悔恨的感情扭絞著她的心，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讀到這，我們可以感受到她對丈夫的摯愛和依戀。只是環境的惡化，讓她墜入了無限的苦海，陷入欲愛不能，欲罷不忍的境地。
2、婆媳之間的恨是針鋒相對的,不可化解的。婆媳兩在家庭中的種種針尖對麥芒的糾葛，表面上是婆媳不和,實質上既有新舊觀念的沖突,人生態度的不同,更有心理上的矛盾。汪母原是"昆明才女",是個有教養有見識的老一輩知識婦女。她既有封建的倫理觀念，又有傳統的母性美德。她與兒媳的矛盾主要表現為下面幾個方面：一是妨忌樹生跟文宣的有情愛的夫妻生活。從骨子里講就是汪母"不高興別人分卻她兒子的愛"，用樹生對文宣說的話講就是"她根本就不愿意你對妻子好"。她極力破壞樹生夫妻倆的情感生活。樹生出走，她暗自高興，希望她不再回來，并要兒子登報和她離婚，說什么"那女人去了也好，將來抗戰勝利，有一天你發了財，還怕找不到女人！"看兒子依然依戀樹生，就十分生氣，罵兒子沒出息，"真不中用"，她絞盡腦汁，說出種種侮辱樹生的壞話，企圖打消兒子對樹生愛的念頭。這是一種畸形的變態的母愛，令樹生忍無可忍。二是認為樹生不守婦道。說樹生"每天都打扮得妖形怪狀"去上班，還陪著男人去赴賓館、進舞廳，充當"花瓶"，這不符合她心目中的媳婦角色--呆在家中陪伴丈夫、伺候婆婆。而樹生偏要交際，偏要過自由的熱情生活，于是她指責樹生"不守婦道"，連"做太太的規矩也不懂"；還罵她"是一只野鳥"，在外交不正經的男人，有外遇，要私奔，還危言聳聽地對兒子進讒言，說她靠不住，不會跟他過一輩子，要兒子"好好教訓她"。這一切令樹生忍無可忍。三是說樹生不合禮儀。因為樹生與文宣是自由戀愛，也沒有舉行結婚儀式就同居、生子。這在接受了三從四德觀念的汪母來說，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她曾這樣譏諷樹生："你不過是我兒子的姘頭，我是拿花轎接來的。"有沒有媒人，坐不坐花轎，在汪母認為事關重大，而樹生針鋒相對："現在是民國三十三年，不是光緒、宣統的時代了，我沒有纏過腳，我可以自己找丈夫，用不著媒人"。四是樹生沒盡媳婦本職。說樹生沒有俯首帖耳的順從她，沒有侍候好丈夫。一有機會，她就擺開婆婆的架子，訓斥樹生："你是我的媳婦，我就有權管你！"發脾氣，并且辱罵。樹生不想和婆婆吵架，而且每次吵架都不是她主動挑起，她希望有一個和諧的家庭生活，愿意跟婆婆和平相待。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能掙錢養家糊口就看不起婆婆，就向她擺架子。只是不愿做奴隸媳婦。要她做一個俯首聽命的馴順羔羊，她辦不到。所以每當汪母大耍婆婆威風的時候，她絕不逆來順受，而是要頂她、要抗爭她，有時甚至要故意氣她。五是對待醫學上的分歧。樹生相信現代醫學，汪母則不信。對待文宣的病，樹生要他去看西醫，用先進的醫療技術和器械檢查，婆婆卻堅持要讓無用中醫診治。樹生確知文宣的病是被庸醫所誤，去了蘭州后，還讓陳經理寫了去西醫院的介紹信來，汪母因成見甚深，竟把它撕了。可以說文宣的病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婆婆的愚昧和固執貽誤了。
綜合分析，樹生與婆婆的矛盾，是主客觀原因造成的。主觀而言，樹生是大學教育系畢業，受過"五四"新文化的洗禮，追求民主自由和人格獨立，而且她性格外向，好熱鬧、愛虛榮，想過舒適點的生活，因此，她不可能做一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不可能當含辛茹苦的賢妻良母。就客觀而言，日本侵略者的戰火燒滅了她辦教育的理想，只能靠充當人們觀賞玩弄的"花瓶"掙錢維持半個家庭的開支，供兒子到學費昂貴的學校念書。前方的戰局日趨吃緊，后方家庭中婆媳矛盾的步步升極，一直惡化到"有我沒她，有她沒我"的地步，這使樹生不得不遠走蘭州。
3、母子之間的情是不親不熱，拘謹而淡泊的。樹生跟兒子小宣的母子親情，因家庭之間的矛盾，顯得很不健全，甚至有點戀態。正如汪文宣所說："她并不關心小宣，小宣也不關心她。"從樹生這方面來說，她忙于銀行的交際、應酬，還要照顧病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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