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議《復(fù)活》的傾向性表現(xiàn)(二)

在場的人，誰也沒有想到，這里所做的一切正是最嚴重的褻瀆，以基督名義所做的一切正是對基督本人的嘲弄。誰也沒有想到，司祭舉著讓人親吻的四端鑲有琺瑯圓飾的包金十字架，不是別的，恰恰就是基督受刑的絞架的形象，而他之所以上絞架，就是因為他禁止此刻這里所做的事情。誰也沒有想到，司祭吃著面包，喝著葡萄酒，自以為是在吃基督的身體，喝基督的血，其實他們確實是在吃喝基督的血肉，不過并非因為他們吃了面包，喝了葡萄酒，而是因為他們不僅蠱惑那些被基督認為同自己一樣的“弱小者”，而且剝奪他們最大的幸福，使他們遭到最殘酷的折磨，不讓人們知道基督帶給他們的福音。

司祭心安理得地做著這一切，因為他從小就受了這樣的教育，認為這是唯一正確的信仰，從前的圣徒都信奉過它，現(xiàn)在的神職長官和俗世長官也都信奉它。他相信的并非面包會變成身體，說許多空話會有益于靈魂，或者他真的吃了上帝身上的一塊肉。這類事是不足信的。他相信的只是非有這樣的信仰不可。使他確立這種信心的，主要是十八年來他靠這種禮拜收入錢財，養(yǎng)家活口，讓兒子讀中學(xué)，送女兒進神學(xué)校。誦經(jīng)士也這樣相信，而且信心比司祭更堅定，因為他壓根兒忘記了這種教義的實質(zhì)，只知道香火、追薦亡靈、誦經(jīng)、普通祈禱和帶贊美詞的祈禱都有一定的價格，凡是真正的基督徒都樂意繳付，因此他叫喊“饒恕吧，饒恕吧”也好，唱贊美詩也好，念經(jīng)也好，總是鎮(zhèn)定沉著，滿心相信非這樣做不可，就像人家出賣木材、面粉和土豆一樣。至于典獄長和看守，他們雖然從來不知道也不研究教義和教堂里各種圣禮的意義，但卻相信非有這樣的信仰不可，因為最高當(dāng)局和沙皇本人都信奉它。除此以外，他們還感覺到這種信仰在為他們殘酷的職務(wù)辯解，雖然這種感覺是隱隱約約的，因為他們自己也解釋不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是沒有這種信仰，恐怕很難甚至不可能像現(xiàn)在這樣心安理得地拼命折磨人。典獄長天性善良，要不是從這種信仰中獲得支持，他絕對不可能這樣生活下去�！�…

在犯人中間，只有少數(shù)幾個看透這類玩意兒純屬騙局，用來愚弄這一類信徒，因此心里暗暗好笑。大多數(shù)人卻相信，這種包金的圣像、蠟燭、金杯、法衣、十字架、反復(fù)叨念的“至親至愛的耶穌”和“饒恕吧”，都蘊藏著神秘的力量，依靠這種力量就可以在今世和來世得到許多好處。雖然多數(shù)人都做過一些嘗試，想借助于祈求、禱告、蠟燭，在今世得到好處，結(jié)果卻一無所得，他們的禱告也沒有如愿，但大家還是堅信，失敗時偶然的，這一套做法既然得到有學(xué)問的人和總主教的贊同，總是很有道理的。即使對今世沒有作用，對來世也一定會起作用。幾乎整章都充滿了議論的語句。其它章節(jié)中也大量存在著這樣的情況。

當(dāng)然，托爾斯泰這樣做，有他政治的社會的或其他的原因�！稄�(fù)活》作為一部再現(xiàn)1905年革命前夜俄國社會面貌的史詩，托爾斯泰是想借助卡秋莎·瑪絲洛娃的冤案，不斷擴大揭露批判的范圍：先是荒唐的法庭，再是黑暗的監(jiān)獄、苦難的農(nóng)村和腐朽的上流社會，最后是黑幕重重的政府機構(gòu)。而用來實現(xiàn)這一創(chuàng)作意圖的角色就是聶赫留朵夫。聶赫留朵夫這一形象在小說前半部，他是被作者完全否定的貴族形象，但到了后半部，他卻得到了作者的同情和贊揚。其實，豈止是同情和贊揚，這時的聶赫留朵夫簡直成了托爾斯泰思想的代言人。

托爾斯泰通過聶赫留朵夫探索了卡秋莎· 瑪絲洛娃和全體苦難人民不幸的根源—沙皇制度，批判了施行殘酷的統(tǒng)治術(shù)的沙皇官方教會。盡管從思想情感上來講，托爾斯泰這樣做無疑是進步的，但從現(xiàn)實主義文學(xué)作品的創(chuàng)作要求上來說，這些冗長的議論和說教不僅減弱了作品的藝術(shù)魅力，而且扭曲了生活，畢竟也屬于敗筆。

《復(fù)活》結(jié)尾還引用了大量《圣經(jīng)》章節(jié)，這反映托爾斯泰晚年一方面徹底否定沙皇制度，同上流社會決裂，另一方面他在精神生活上極端苦悶，找不到一條出路，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不得不從長期矛盾的宗教觀中尋求慰藉。這是托爾斯泰—十九世紀最復(fù)雜的偉人的大悲劇。但即使有這樣一些敗筆和這樣的結(jié)尾，對作品的影響也只是局部的，也是無損于《復(fù)活》這部史詩性的藝術(shù)杰作歷久不衰的奪目光輝的。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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