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三國演義》中關羽形象類型化與多樣化(二)

溫酒斬華雄算的上是對關羽武功最精彩的描述之一，小說先突出描述了華雄的武功如何了得，將情節推向高潮，當所有的武將面對華雄都束手無策的時候，關羽出場了。“階下一人大呼出曰：‘小將愿往斬華雄頭，獻于帳下’”。此時的關羽，不過是一名弓箭手，原則上說，他根本沒有單獨出戰的機會，但是正是因為這種反差，更加塑造了關羽武功蓋世，舉世無雙的英雄氣概，同時，小說還為即將一戰成名的關羽設下了很多障礙，比如當時的盟主袁紹就說：“汝欺吾眾諸侯無大將邪？”“使一弓手出戰，必被華雄笑。”同時也為關羽設計了一個臺階——曹操說：“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試教出馬，如其不勝，責之未遲。”并溫酒一杯為英雄壯行，關羽酒未飲，催馬殺出，但見“鸞鈴響處，馬到中軍，云長提華雄之頭，擲于地上，其酒沿溫。”

小說并未在此用很多筆墨去描述關羽是如何斬殺的華雄，而是用了一個時間參照物“酒溫”來側面描寫了關羽的武藝之高強，速度之迅猛。用一個現代的網絡名詞“秒殺”是再恰當不過的了。要“秒殺”的首要條件就是兩個人不是一個等級的高手，華雄雖然能夠戰勝諸多猛將，但是跟關羽一戰，也只落得被“秒殺”的悲涼境地，由此也反襯了敗在華雄手下的那些所謂的將軍們，如果也和關羽對陣的話，也只能落得華雄的下場。由此更加襯托出了關羽的武功之強。在隨后的情節中，作者更是特意的安排了許多情節和場面，用以襯托出關羽的勇猛無敵的形象。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千里走單騎，威名大振。孔秀、韓福、廣喜、王植、劉延、秦琪等均是曹操麾下大將，個個能征善戰，廣有狠名，然而與關羽相較，或戰不及一合，或只一個照面，便被斬于馬下。惟其武功高超，神威奮武，方能這般勇猛無敵，萬夫莫擋。

當然關羽也并非只有匹夫之勇，在謀略方面，關羽也表現出了一個“武圣”應有的智慧和勇氣。尤其是單刀赴宴和水淹七軍這兩個故事中，得到了充分的表現。戰場上的神勇與戰場外的英雄氣概、超人的頑強意志，相得益彰，使得關羽盡顯英雄本色，揮灑英雄豪情。

二、關羽性格“義絕”之外的其他表現

1、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關羽不僅勇猛無敵，而且也精于謀略。在投降曹操之時，便先約法三章套住曹操，為自己日后離曹留下退路。智取襄陽郡一戰中，關羽設下妙計，胸有成竹，且戰且退，誘敵深入，形成合擊之勢，一舉取得襄陽城。奪下襄陽之后，久攻樊城不下，關羽準確預測“秋雨綿綿，襄江之水必然泛漲，”并提前派人“堰往各處水口”蓄水，蓄勢待發，待水漲時，“乘高就船”，放水淹沒曹魏七軍，生擒魏軍主帥于禁、龐德，樊城不戰而獲。

單刀赴會一節，關羽之機智表現得淋漓盡致。孫權為要回荊州，先是派遣說客，欲索回荊州，遭拒絕。后魯肅設計，設下鴻門宴，請關羽赴宴，欲扣住關羽，迫其就范，奪取荊州。關羽接信后，同意赴會。其實關羽知道東吳擺的是鴻門宴，但正所謂藝高人膽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實關羽已經料敵機先，未雨綢繆。他在赴會之前就作了充分安排：“吾兒快選船十只，藏善水軍五百，于江上等候。看吾以旗起處，便過江來。”

及至赴會之時，關羽“青巾綠袍，傍立周倉捧著大刀；八九個關西大漢，各跨腰刀一口。”安全是一付有備而來的架勢，讓魯肅先自只了一驚。正是未曾交鋒便挫了東吳的銳氣。在雙方正面交鋒之前，關羽已占了上風。

入席之時，關羽又旁若無人，夸夸其談，一付胸有成竹的樣子，令魯肅不敢仰視。及至要刀兵相見之時，關羽又妙子頻出，先是假裝罵周倉，順勢奪過其刀，驅其出廳，其實是借故支開周倉去通知關平，引兵接應，而自己右手提刀，左手挽住魯肅手，裝作醉態，挾持魯肅以全身而退，終使東吳如意算盤化為泡影。

單刀赴會，除了膽識和勇氣之外，更需要對每一個環節進行周密安排。關羽在單刀赴會中所表現出來的才智，與孔明在“劉備招親”中的安排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闖吳營，對手都是吳軍都督，結果都能確保全身而退。

2、剛愎自矜，敗走麥城

鎮守荊州之后的關羽，功高至偉，漸漸變得狂傲起來。在對待同僚的態度上，他自視高大，眼高過頂。如：

“云長問曰：‘漢中王封我何爵？’詩曰：‘五虎大將之首。’”云長問曰：‘那五虎將？’詩曰：‘關、張、趙、馬、黃是也。’云長怒曰：‘翼德吾弟也；孟起世代名家；子龍久隨吾兄，即吾弟也；位與吾相關，可也。黃忠何等樣人，敢與吾同列？大丈夫終不與老卒為伍！’遂不肯授印。其實在戰長沙之時，黃忠對關羽曾箭下留情，故意只射他頭纓，而不射其要害。

在對待下屬的態度上，關羽也極為苛刻。傅士仁、糜芳二將為先鋒將官，飲酒失火違反軍紀。關羽要斬他們，被人求情后，依然杖其四十，摘了先鋒印，降了二人的職。其時正是用兵之時，未曾交鋒，就先重罰將領，未免有點不講“情面”。嚴厲的處罰導致二人懷恨在心，在荊州保衛戰的關鍵時期，先后倒戈降吳。不僅如此，其他將士都差不多被他得罪光了，所以在他敗退之時，沒有人出兵救援。所以驕傲是導致他敗走麥城悲劇的重要原因。

在對待東吳的外交策略上，關羽也很狂傲，很是強硬，正是由于他的驕狂，忘記了諸葛亮在辭別荊州時的八字贈言：“北抗曹操，東聯孫權”。

孫權想和與關羽聯姻，結為兒女親家，相約兩家結盟，共同破曹。這本是有助于關羽完成匡復漢室大業的。他不肯倒也罷了，還要說什么“吾虎女安肯嫁犬子乎”，孫權聽了，肯定對關羽懷恨在心，這也成為造成他的人生悲劇的原因。

兩軍對壘之時，關羽自以為身經百戰，全然不把東吳軍隊放在眼里。當陸遜代呂蒙守陸口，差人赍書具禮，拜見關公之時，這分明是陸遜的驕兵之講。偏偏關羽極為自負，不能識破，說什么“仲謀見識短淺，用此孺子為將！”還將荊州守兵撤走大半至樊城。到東吳兵攻下荊州時，他還蒙在鼓里，也加速了他人生悲劇的演繹。

三、對關羽形象的總結

對于《三國演義》人物形象是否類型化的問題上，傅繼馥先生提出：“《三國志通俗演義》中的重要人物形象是古代文學中類型化藝術典范的光輝高峰和不朽范本。”為此，對于什么才是“類型化藝術的典型”，傅繼馥先生提出了三點標準：1、“重要藝術形象都有一個主要特征，它表現的非常突出，并在形象內部諸因素中占有決定性位置。”2、“人物的主要特征及其他因素基本上穩定不變，缺少縱橫諸方面的發展變化，處于古典式的靜穆狀態。”3、“人物形象的內部諸因素處于古典式的和諧中，形象回避了性格的復雜性。”由此也讓我們重新去認識了關羽這樣一個類型化和多樣性并存的一個偉大藝術形象。

結合《三國演義》中關羽形象的眾多描寫，關羽都將“義”字擺在了他人生的至高追求上，無論是桃園結義后表現的對兄弟的“義”，還是千里走單騎表現的對信仰的“義”，甚至華容道釋放曹操的那種被神化的“義”，不但造就了關羽這樣一個義薄云天、大義凜然、義氣風發的英雄形象，也將關羽的思想束縛在了“義”上，為他日后的悲劇人生埋下了伏筆。當然，也是因為這樣的“義”，讓關羽被后世的統治階級所看重，不斷的神化了關羽，而關羽也不可避免的從一個歷史上默默無聞的小人物逐漸成長為一個封建統治階級的衛道士，進而也被封建統治階級神化后，成為一個家喻戶曉的英雄，一個老少皆知的“武圣”。

不可否認，關羽的形象是一個典型類型化描寫的成功典范。但是在類型化的同時，作者也為關羽加入了多樣性的人格，使得關羽這樣一個典型類型化的人物在保留了類型化人物的諸多明顯特征的同時又有多樣性人格的存在，使得關羽的形象更加豐滿和充實，性格也更加復雜和鮮明。而關羽也成為我國古典小說中，一個類型化人物向多樣性個性化過渡的成功典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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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斯特《小說面面觀》中國對完翻譯出版社，200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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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誠《毛宗崗的典型形象塑造論》、《三國演義學刊》第二輯，四川省深灰科學院出版社，1996年8月第一版

郭若鑫、趙巖《關羽“義絕”形象的補充論述》，《大眾文藝》第二輯，河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6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