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茶館》中的京味特色01(二)

3. 除此之外，老北京情結中還有不得不說的精致。“這里還可以聽到某京戲演員新近創造了什么腔兒，和煎熬鴉片煙的最好的方法。這里也可以看到某人新得到的奇珍——一個出土的玉扇墜兒，或三彩的鼻煙壺”。求精求巧的生活方式已成為他們無意識的心理需求。第三幕中，小的一輩長大了，也就更講究精致的生活了。小劉麻子對小唐鐵嘴就發出了邀請：“小唐，待會兒我請你去喝咖啡，小丁寶作陪，你先聽我說點正經事，好不好？”現在如果你在北京，去后海的咖啡館，看墻面漆的顏色與店中飾品的搭配，甚或是窗口擺著的一小盆綠植；鼓樓附近的小店所擺設的各種小把玩或老物件，還是可以感受到這種精致。 老舍先生的北京情節，應該說是從清代以后，滿文化和漢文化互取所長，相互交融后的“老北京”情結吧！

三．要體現京味兒，北京文化應該算是最重要的一環。不同的文化造就了不同的人，皇城根兒下生活的人自然是要與眾不同的。胡同、四合院之大眾相也混雜于此。現代北京人的“貧”可能也是那時“自黑”幽默的遺留。北京自金朝1153CE定都于此后已經過了八百多年的風風雨雨，北京人應該說是已經習慣了快速地接受不同地域的文化，久而久之形成了一個文化之都。朝代的更迭替換，新人進舊人出，每朝每代都帶來新的文化，必然造成新的影響。這八百多年在歷史的長河中轉瞬即逝，但確確實實對渺小的人類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及改變。每一次當新的朝代立起，就會有新人從外地遷來，從而帶來一系列新的改變，包括語言習慣文化上的改變。特別是明代開始，每年大批學士進京趕考，優秀的大多留京任職，從而帶來了大量外來的習俗。也是前兩年才聽說“北京全聚德烤鴨”的老板是山東人，遍地開花的涮羊肉應該是從蒙古族發展而來，全北京滿壯人口加起來不比漢族少，聽說堪稱語言大師的侯寶林老師也是滿族人。從而說明了北京人好面子，這也不奇怪，皇城根兒下吃慣了皇糧，哪能伺候人呢！所以留了名的就都成了“外”人。好面子還體現在《茶館》第二幕中老林和老陳想要共買一妻，老林：“那個，你看，我們倆是把兄弟！”老陳：“對！把兄弟，兩個人穿一條褲子的交情！”老陳: “兩個人穿一條褲子的交情吧？”老林：“沒人恥笑我們的交情吧？”老陳：“也沒人恥笑三個人的交情吧？”竟然以為這種隱晦的方式就可以保住面子。

北京人也好裝大，但這不是貶義，皇城根兒下生長，見多識廣，自然口氣就大。第一幕中劉麻子說：“咱們大清國有的是金山銀山，永遠花不完！”似乎這金山銀山都是劉麻子個人的。同樣是劉麻子在吹噓龐太監時說：“龐總管！你也聽說過龐總管吧？伺候著太后，紅的不得了，連家里打醋的瓶子都是瑪瑙做的！”其實可能劉麻子根本沒去過龐太監家，自然可能也根本就沒見過什么瑪瑙瓶子。但總是要夸大一番才能證明自己見過世面。有人說北京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眼高手低，大事兒做不了，小事兒不愿意做。我倒不這么看，我倒覺得正是有了敢想敢看，把自己很當回事兒的大氣，才得以推動北京如此迅速地發展，顯得不那么小家子氣。

在北京的小飯館，也經常會聽到隔壁桌夸夸其談什么美國副總統拜登訪華會給中美關系帶來什么樣的影響，以色列核武發展進度，德國是否會借債希臘以幫其度過經濟危機。似乎這些都切實地影響了我們的生活，就發生在我們身邊，相聲里不是也經常拿此調侃嗎！什么吃著十塊的拉面說著有人非要給其投資過億的生意。雖然相聲中稍有夸張，但這真實就是北京文化造就出的北京人。把天下事當己任，出謀劃策，唯恐自己幫不上忙。整個一部《茶館》中唯一沒變的就是掛在墻上的“莫談國事”，然后大家每天聚于此大談國事，拿國事為己任。第一幕中劉麻子給松二爺和常四爺倒煙，“剛裝來的，地道英國造，又細又純！”常四爺道：“唉！連鼻煙也得從外洋來！這得往外流多少銀子啊！”劉麻子緊接著說：“咱們大清國有的是金山銀山，永遠花不完！”在那個年代，也只有在皇城根兒下生活的人才會看到洋鼻煙就想到往外流的銀子，憂國憂民啊！也只有在經濟政治中心的人才會財大氣粗地不會擔心銀子會花完的問題。

改革開放后，每年大批的優秀大學生入京，畢業后又留京，成為了“新北京人”，為高科技帶來了一系列的發展。幸運的是，此超大規模的發展非但沒有磨淡京味兒文化，反而是將新北京人都慢慢地融入了進來。可見，“京味兒”文化具有何等的誘惑力，才得以讓一代一代的京城城內人民塑造了北京特有的“京味兒”文化！

    在整部劇中還有一個細節，大傻楊在承前啟后的幕間快板。他唱出了茶館的生活；唱出了清王朝的衰敗；唱出了人們跨越幾個年代，生活從艱難到日后會美好；更唱出了裕泰大茶館的興衰。

總之，我個人認為老舍先生是唯一一人可以將“老北京”的“京味”描寫刻畫的如此栩栩如生！老舍先生的血液里深深地烙著“京味兒”！老舍先生生于北京，長于北京，耳濡目染，將這許多北京的人和事兒熔煉展現。雖然自老舍先生后涌現出了大批的“京味兒”文學作家，也有幾位我比較欣賞，比如王朔，他的《頑主》、《動物兇猛》都很不錯，也可稱得上是精品；以及由他編劇的《渴望》、《編輯部的故事》也曾造成萬人空巷的情景；也希望可以多出幾個馮小剛，他的電影里也是將“京味兒”發揮到最大，讓全國很多觀眾開始接觸了解“京味兒”文學。但像老舍先生可以這樣將“京味兒”提煉把握的如此精準的，可謂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老舍先生奉獻《茶館》時，其“京味兒”寫作已達到了登峰造極的程度。《茶館》是一本不朽之作，它不僅再現了老北京的風貌，更是以簡練到位的語言描寫了新中國成立前期中國的社會巨變。《茶館》必將以其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永載文化史冊！

吳福輝 選編《老舍集》：南海出版公司，2010年3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