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雷雨》中的戀母仇父情結(二)

二、曹禺悲劇中“俄狄浦斯情結”敘述的生命意趣

文學作品的主題“是文藝家經過對現實生活的觀察、體驗、分析、研究，經過對題材的提煉和形象塑造而得出的思想結晶，也是文藝家對現實生活的認識、評價和理想的表現”。 曹禺坦然地披露了自己的創作心跡一-我念起人類是怎樣可憐的動物，帶著躊躇滿志的心情，仿佛自己來主宰自己的命運，而時常不能自己來主宰著。受著自己一-情感的或理解的一-捉弄，一種不可知的力量一-機遇的，或者環境的捉弄，生活在狹小籠里而洋洋地驕傲著，以為是在自由的天地里，稱為萬物之靈的人物是做著最愚蠢的事嗎？我用一種悲憫的心情來寫劇中人物的爭執，我誠懇地祈望看戲的人們……升到上帝的座，來憐憫地俯視著這堆在下面蠕動著的生物。 

曹禺指出：“我念起人類是怎樣可憐的動物，帶著躊躇滿志的心情，仿佛是自主來主宰自己的命運而時常不是自己來主宰著。受著自己情感或理智的捉弄，生活在狹之籠里而徉徉的驕傲著，以為徜徉在自由的王國里。稱為萬物之靈的人物不是做著最愚蠢的事么？{13}”闡釋了自己一直把自身的創作活動視為是生命的創造，在作品中注重的是個體生命主觀感情的投入與升華，并從作品中人物命運的起落，反映出對人的生存處境和情感痛苦的探求。譬如，《雷雨》劇中的人物皆頗具代表性的描摹體征。像蘩漪“一望就知道是個果敢陰鷙的女人”，“臉色蒼白，只有嘴唇微紅”，“大而灰的眼睛同高鼻梁令人覺得有些可怕”，幽怨憤懣的眼光“有時為心中的郁積的火燃燒著”，雖說外表陰鷙、悱側，但“她也有更原始的一點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膽量，她的狂熱的思想，在她莫名其妙的決斷時忽然來的力量”。蘩漪內心仿佛蓄積著原始本能的力量，一旦找到機會，就沖破傳統倫理道德的羈絆，放棄做“母親”的尊嚴走上了“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人生歷程。如此，“她的生命燒到電火一樣白熱”，“情感，郁熱，境遇，激成一朵艷麗的花”。及至虛幻的愛難以為繼時，就促使其“最殘酷的愛和最不忍的恨”的野性欲望發揮到極致，并滿蓄著電閃雷鳴般的生命力量而將每個人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線無情地徹底擊碎，或讓自己也與之同歸于盡。同樣，曹禺對于人類困境的悲憫情懷也突顯在《雷雨》的人物形象中，他真摯地敘寫著劇中主人公因聽任本能的驅使和欲望的放縱所導致的可怕災難，并展示了對此種禍患的恐懼、緊張、厭惡的心境。像周萍作為貫穿全劇的蘊含悲劇性人格分裂特征的主要角色，就曾兩度亂倫而犯下了無法饒恕的生命孽債。

    誠如馬克思所說：“人作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動的自然存在物；這些力量作為天賦和才能、作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人不僅是自然存在物，而且是人的自然存在物。他必須在自己的存在中也在自己的知識中確證并表現自身。正像一切自然物必須產生一樣，人也有自己的產生活動即歷史，但歷史是在人的意識中反映出來的，因而它作為產生活動是一種有意識地揚棄自身的產生活動是一種有

意識地揚棄自身的產生活動”。{17}闡明人類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欲望渴求本身是自然存在的且應得到肯定、實現、滿足，單純地抑制、束縛、桎梏人性，必然會導致生命的悲劇情結。正如劉西渭評介：“什么使這出戲有生命的？正是那位周太太，一個‘母親不像母親，情婦不像情婦’的女性，就社會不健全的組織來看，她無疑是一個犧牲者，然而誰敢同情她，我們這些接受現實傳統的可憐蟲？這樣一個站在常規道德之外的叛逆，舊禮教絕不容納她的淫婦主有全劇的進行。她是一個沉了的舟，然而在將沉之際，如若不能重新撐起來，她寧可人舟兩覆�！眥18}作者亦述：“繁漪有火熾的熱情，一顆強悍的心，她敢沖撞一切的桎梏，做一次困獸的搏斗。她是那被象征著的天使，而熱情是她雷雨般的心情，她什么也看不見，就看見熱情，熱情到無可寄托的時際，就已經做成自己頑石，一跌絆了過去。再沒有比受到嫉妒更直更窄的路了，簡直比上天堂的路還要直還耍窄，但是，這是一個生活在黑暗角落的舊式婦女，不像魯大海，同是受壓迫者他卻有一個強壯的靈魂，她不能像他那樣赤裸裸地無顧忌，對于她，一切到咽下去做成有力的內在的生命，所謂熱情，到了表現的時候，反而冷靜到像叫你走進墳窟的程度。于是你更感到她的陰鷙、她的力量、她的痛苦，你知道這有所顧忌的主婦，會無顧忌地揭露一切，揭露她自己的罪惡”。繁漪之所以可愛確實不在她的可愛點，而在其諸多“不可愛”處。就像劇中所說的：“我希望我今天變成火山的口，熱烈的地冒一次，什么我都燒個干凈，當時我就再掉進冰川里，凍成死灰，一生只熱熱烈烈地燒一次，也就算了，我過去的是完了，希望大概也是死了的。”

英國著名戲劇理論家阿·尼柯爾曾指出：“不言而喻，悲劇中采取這種超自然現象的手法，從赤裸裸地表現一個鬼魂到單純暗喻一種不明確的氣氛，其表現手法實在多種多樣，而且在那種氣氛中并沒有運用武斷的話語，而是僅僅將一些模糊的暗示和半幻覺的、飄蕩的思

想情感的鬼火投在觀眾面前�！睆姷驊騽∽⒅剡\用超自然的手法對于劇作氣氛的創造性意義。

曹禺說：“盡管我的父親很喜歡我，但我從不喜歡我的家。這個家庭的氣氛是沉悶的，很別扭。我父親畢竟只是個軍人出身的官僚，他的脾氣很壞。有一段時間我很怕他。他對我哥哥很兇很兇，動不動就發火。我總是害怕和他在一起吃飯，他常常在飯桌上就訓起子弟來�！睂τ谀贻p時的曹禺而言，家庭總是和沉悶聯系在一起的。這一人生經歷在《雷雨》中是有所體現的。榮格在分析戀母情結的形成時，就已經十分重視童年時期創傷性經驗的作用，他認為“子女要是被粗暴地與自己的母親分開，這就可能導致一種持久的戀母情結，以作為失去母親的補償”。{22}弗洛伊德更是對戀母情結的特征做了詳盡的說明，指出：由于男孩把母親作為愛的對象，為了占有她，父親即成了他決意要排除的情敵，故而在一個具有戀母情結的人身上，對母親的愛和對父親的恨是交織在一起的。

綜上所述，曹禺的《雷雨》而展示著生動活潑的人物、激情洋溢、獨具匠心的構思和跌宕起伏的情節，表現了特定時代的心靈表現，是人類精神世界的照應，，并終究形成了劇作在中國現代話劇史上的經典地位，包括了作家的心靈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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