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堅《山谷詞》思想內容簡析(一)

論黃庭堅《山谷詞》思想內容簡析

摘  要：  山谷詞可分為香艷詞和文人詞。香艷詞受柳永、秦觀的影響，文人詞則類似于蘇軾。從思想內容方面看，山谷詞深刻反映了封建社會中許多知識分子所共有的情懷，既表達了作者積極進取、兼濟天下的情懷，又體現了作者曠達、高致、清雅的生活境界，創造出一種兼陽剛美與陰柔美俱有的獨特風格。從藝術特色方面看，他以詩法的特點融入詞中，無論是語言風格、表現手法還是藝術風格上，都呈現出雅俗相兼、瘦硬峭拔的特色，對宋詞的發展有很大的影響。
關鍵詞：  文人詞  香艷詞  以詩為詞  瘦硬峭拔

 山谷詞由雄踞兩宋詩壇的黃庭堅獨創。盡管其詞被詩名所掩，但《全宋詞》收錄了山谷詞180多首，數量不算少，質量也很可觀，有明顯的前后期之分。他學北宋前期小令詞家，以香艷詞為主，與柳永、秦觀相近；又是典型的文人詞的具體體現，與蘇軾略同，無論從思想內容方面，還是從藝術特色看，山谷詞都以詩法的特點融入詞中，呈現出酣暢明達、婉約多情、新俏瘦硬的特色。在詞史上，有一定的承先啟后的作用，其似曲似詩的作風以及開創的瘦硬的美學境界對詞的發展有一定的貢獻。
 山谷詞中，深刻反映了封建社會中許多知識分子共有的情懷。他以儒家思想的底子，又添上道家、佛家的色彩，有積極入世的精神，也有消極隱退的意愿；傷時嗟老又有些不服老。不但表達了他積極進取、建功立業、兼濟天下的情懷，而且又表達了作者追求曠達、高雅、清雅的生活境界。
香艷詞
 黃庭堅僅存的180余首詞作中，光艷情題材的作品就有四十余首，數量頗為可觀，大都描寫男歡女愛相思之情，是他早年于花街柳巷之間疏狂一醉的生活寫照。他繼承《花間》的傳統，構筑出以婉曲綺麗之筆寫傷春別怨、風月相思之感的風格框架，主要學習柳永寫作民間風格詞的傳統，廣泛地學習民間文學的創作手段，同時它還受到了以晏殊、宋祁、歐陽修等人為代表的傳統詞風的影響。因此，山谷艷詞的出現，絕非偶然，可以從諸方面因素進行探究。
 從社會環境方面來看，唐宋盛世奏出了中國封建社會的最強音，黃庭堅所處的時代是太平盛世歌舞升平的宋初、酒肆娃館到處回蕩著靡靡之音。畸形繁榮的都市生活對“使酒玩世”的黃庭堅具有相當大的吸引力。當時，北宋王朝的建立，結束了唐末五代分裂割據的局面，中國又復歸統一，社會趨向安定，經濟逐漸繁榮，由此奢靡享樂之風也開始滋長蔓延，以至牌全國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汴京城里，妓樓林立，妓樂盛行。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中，連一些道貌岸然的長輩名儒都難免受影響，詞以詞的形式抒寫艷情，更何況是黃山谷這樣才華橫溢的后生公子呢？由此可見，香艷詞出現在這樣的環境實不足為怪。
 從詞壇風氣方面看，詞在晚唐就飽染《花間》之氣，到宋初仍屬“艷科”。黃庭堅之前的張先、柳永等人大有柔艷之作，就連宋代古文運動的領袖歐陽修作詞亦不能脫離香艷之樊籬。在充斥時風流俗的詞壇氛圍之下，黃庭堅難免不受影響。當時，唐宋以來士為求取功名而離鄉背井，競技京師，往往一去經年，這樣的風氣無疑為黃庭堅側艷詞的敘寫提供了重要方面。
 柳詞對黃庭堅香艷詞的影響：“凡有井水飲處，即能歌柳詞”的風盛一時的柳詞，成為許多青年文人追逐仿效的對象。在這種潛移默化中，黃庭堅從中受到柳詞中俚俗的影響。
 黃庭堅的香艷詞以俚淺之語入詞，深受民間戀情詞及柳永情詞語言風格的影響，民間戀情詞以淺近、直白的俚俗語言抒寫熱烈奔放的情感的特色是毋須多言訴，柳永被公認為北宋詞壇上第一位大量創制民間風格詞篇的高手，他以民間口語、俚俗語入詞，一掃晚唐五代及北宋初期詞人的雕琢習氣。因此山谷艷詞繼軌柳永寫作民間風格詞的傳統，是對柳詠艷情詞的繼承和開拓，廣泛地學習民間文學的創作手段，使他的詞更直放、更俚俗、更接近民間詞通俗直率的特色，同時透露出元曲這種俗文學創作形式的若干信息。但是，柳詠是以專業市民詞人的身份創作俚淺之詞，而山谷以詩人身份而作俚詞，在詞里，他不是把女性把玩偶，當賞樂的對象，而是將她們視為有尊嚴、有情感的平等的人。他同情她們的不幸，肯定她們對美好愛情的追求，欣賞她們的美麗，視她們為風塵知己。總之，他用大量通俗化、民間化的語言寫出了山谷艷詞的特色，如《歸田樂引》二首：
 暮雨濛階砌。漏漸移，轉添寂寞，點點心如碎。怨你又戀你，恨你惜你。畢竟教人怎生是。前歡算未已。奈何如今愁無計，為伊聰俊，銷得人憔悴。這里誚睡里，夢里心里。一向無言但垂淚。
 對景還銷瘦。被個人、把人調戲，我也心兒有。憶我又唉我。見我嗔我。天甚教人怎生愛。看承幸廝句。
 又是樽前眉峰皺，是人驚怪，冤我忒撋就，拼了又舍了，定是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舊。
 此詞中，揭示了女主人公為情所苦的內心世界，大有“問世界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悲愴情懷。詞中，展現了女主人公對情人的無限相思之意，其又愛又恨之情被詞人描繪得淋漓盡致。筆調質直，直抒胸臆，具有較濃厚的民間詞風味，比起柳永的詞，更顯得質樸坦率。
 一直以來，就有“秦七黃九”之并稱，陳師道說“今代詞手，惟秦七、黃九爾，唐諸人不怠也”。（《后山詞話》）。由于他有不少詞與秦觀詞風格類似，以至有的作品彼此混雜，如《畫堂春》：
 東風吹柳日初長，雨余芳草斜陽，杏花零落燕泥香，睡損紅妝。寶篆煙消龍鳳，畫屏云銷銷瀟湘，夜寒微透薄羅裳，無限思量。
 此詞就被南宋黃升當作秦觀詞選入他的《花庵詞選》。我們不論從情韻、用語或表現手法看，都很難斷定它一定不是秦觀的作品。
 黃庭堅的側艷詞亦還受他獨特性格所影響。“正年少賞心”的黃庭堅，父輩的贊賞獎掖，初涉官場的他一帆風順，婚姻的成功，諸多人生得意使他放縱于風月場中。
 以上幾個方面決定了黃庭堅前期詞中艷情題材的絕對優勢。因此，山谷艷詞首先反映了封建社會里的“紅顏薄命”。對于詞中流露出詞人的憐香惜玉，如《滿庭芳初綰云鬢》(妓女)詞中描述了一個“嫌柳陌花街”性清高的女子，卻逃脫不了“煙花部不免差排”的悲慘命運。“劉郎恨桃花片片，隨水染生埃”句，詞人借用典故，表露出對風塵女的同情與惋惜，迥有別于以往香艷詞中對女性尤其是妓女的狎玩心理。
 除了這些令人“哀共不幸”的女子之外，山谷艷詞還著力刻劃了大膽追求美好愛情和幸福生活的女性形象。如這首《沁園春》詞：
 把我身心，為伊煩惱，算天便知。恨一回相見，百方做計，未能偎依，早覓東西。鏡里拈花水中捉月，覷著無由得近伊。添憔悴，鎮花銷翠減，玉瘦香肌。奴兒，又有行期。你去即無妨我共誰，何眼前常見，心猶未足，怎生禁得，真個分離。地角天涯，我隨君去，掘井為盟無改移。君須是，做些兒相度，莫待臨時。
 這首詞從正面話畫出一位熱烈追求幸福的女性形象，并且大膽直率的表白，一往情深的傾訴，具有很強的感染力。詞中女子對所愛戀的男子的遠行，百般難舍，又是“煩惱”，又是“憔悴”，最終指天鑒地為誓：“地角天涯，我隨君去。掘井為盟無改移。”這種山盟海誓、海枯石爛般對愛情的執著追求和內心表白，在其作品《卜算子·要見不得見》、《少年心對景惹起愁悶》中也略有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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