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西游記》中豬八戒獨特的藝術形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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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們看一看他的藝術性表現。豬八戒第一個典型性的表現，就是當了和尚還想娶媳婦，一遇困難就想回家，看他剛拜了師父，要從高老莊起程的時候，就對高老說：“上復丈母，大姨、二姨并姨夫、姑舅諸親：我今日去做和尚了，不及面辭，休怪。丈人啊，你還好生看待我渾家，只怕我們取不成經時，好來還俗，照舊與你做女婿過活。”
在寶象國，在獅駝山，在鎮海寺，在陷空山無底洞，遇到阻礙，他都想“散伙”回家，不干了。如果遇到誘惑呢，他就動搖起來，想留下享福，不去取經。在“四圣試禪心”那一段故事里，寫師徒四眾，投宿到一座莊院上來，莊主是個年輕的孀婦，又有三個美貌的女兒，一心要他們師徒留下，“長發留頭，與舍下做個家長”。這真實莫大的誘惑。可是別人都不動搖，只有豬八戒，先是“心癢難撓，忍耐不住”次是要大家“從長計較”；接著就偷偷地溜到后門外邊/和那婦人當面說合停當，自愿一人留下招贅。回來當著大家的面，還不好意思承認。最后果然去拜堂了，卻被人結結實實耍笑了一場，捆了起來，大大地出了一回丑。
2、豬八戒的另一個典型性是自私。這種自私的表現是多方面的，比如他遇到妖精畫影圖形拿取經的和尚時，剛聽到妖精念出唐僧、行者的名字，便道“城隍，沒我便也罷了，”接著就嘮嘮叨叨，只管許愿。卻不料接著就念出他的名字來，想躲也躲不過去。又如孫悟空騙他去背烏雞國王的尸首時，假說是去偷寶貝，他就預先提出條件：“偷了寶貝，降了妖精，我卻不奈煩甚么小家罕氣的分寶貝，我就要了。”后來發現所謂寶貝，其實是個死皇帝，龍王要他馱出去，他擺便向龍王要錢，龍王說沒錢，他便說：“你好白使人，果然沒錢，不馱！”又救活了烏雞國王，孫悟空教國王裝作和尚，和豬八戒分挑行李。“那呆子就故弄玄虛，將行李分開，就向寺中取條扁擔，輕些的自己挑了，重些的教那皇帝挑著。”他以為這樣就一直挑往西天去呢，后來聽孫悟空說，捉了妖精之后，皇帝還做皇帝，他變失望了：“這等說，他只挑四十里路，我老豬還是長工！”又如過黑天河時，他是船小，就想躲懶討乖，要先和唐僧一船過河，讓沙僧看馬后過，讓行者跳過去。卻不料妖精正在河里等著，先把他和唐僧捉了。
豬八戒一早就被人叫做“呆子”，可是別人看他呆頭呆腦，心眼卻不少。有時，他臨陣不前，在獅駝山孫行者達妖精，讓豬八戒同去，他便裝蒜：“哥哥沒眼睛，我無本事，走路打風，跟你何益？”有時，他又陣前偷跑，在碗子山他和沙僧同戰黃袍怪，看看打不過去了，他便說：“沙僧，你先上前與他斗著，讓老豬出恭來。”他那也是出恭？卻溜到草堆里，不分好歹，再也不敢出來了，只把半邊耳朵留在外面聽風聲。又在火云洞和孫行者同戰紅孩兒時，也是這樣，紅孩兒一噴火，他變慌了，生怕燒死，說聲走，不故行者，自己跑出洞去。有時，他還爭功，那時在紅孩兒噴火之前，孫行者獨戰紅孩兒，他看見妖精的槍法不濟，就想：“不好呀”，如果這妖精被行者一棒打倒，就沒我的功勞了。便馬上舉起釘耙打去。他非常會吃，飯量又大，吃不到便爭嘴，他非常貪睡，當孫行者被師傅驅逐之后，只好由他去化緣，他走了十幾里路，沒有遇到人家，就不想在化了，正好瞌睡上來，就往草叢里一躺，睡覺去了。又一次在平頂山，行者讓他去巡山，他心里老大不高興，一面走，一面咕噥：“大家取經，都希望成正果，偏是讓我來巡邏！我就往那里睡覺去，睡一覺回去，含含糊糊的答應他，只說是巡了山，就了其帳也。”他真的是就一頭鉆進草地去，睡下去把腰伸了伸，還說：“快活！就是那弼馬溫，也不得像我這般自在。”
最可笑的是豬八戒還“攢私房”，唐僧、行者一路上不知遇到多少次有人送金銀，但都婉言謝絕了，說是出家人不需要這些。可是豬八戒卻偏偏私下存起錢了。這個秘密沙僧知道了，告訴了行者。那次豬八戒被妖精拿住，沉在池塘里，行者去救他，假裝是勾魂鬼，向他要盤纏，他無奈才說了出來，零零碎碎攢了五錢銀子，藏在了耳朵眼里。行者摸出一看，果然不錯。
3、豬八戒第三個典型性是好說小話。他對孫悟空不滿意，可又惹不起這位猴子大師兄，只好在師傅面前說孫悟空的壞話。尸魔三戲唐僧，卻都別孫悟空識破，連著打死妖精的化身，第三次把真身也打死了，才算除了害。但唐僧不明真相，怪行者嗜殺，豬八戒硬說行者弄法欺騙師父，這才引出唐僧驅逐行者。可是行者一離開他們，他們遇到黃袍怪便毫無辦法了。
作者寫了豬八戒很多缺點，寫他弄巧成拙，寫他編謊敗露；寫他處處不如孫悟空，打妖精時總是他被捉被捆，等著被救，不會自己變個法兒逃出來；他也會變，卻只會變山、變樹、變石頭、變水牛、變大胖漢、叫他變個小姑娘，卻只會把頭變過來，留個胖大和尚身子沒辦法，還得悟空幫他吹一口仙氣，才變過來。這個呆子的許多缺點，使得他成為一個被嘲笑的人物，書中人在嘲笑他，作者在嘲笑他，讀者也都在嘲笑他。但盡管嘲笑他，人們還是喜歡他。這是什么緣故呢？
三、豬八戒形象的大眾化。
1、當然，豬八戒還有世人的純樸可愛、聰明憨厚的農民形象。他在智激美猴王的時候，表現了他的聰明；被紅孩兒吊在皮袋里，還在痛罵妖怪，表現了他是個硬漢；在救護悟空時，表現了他的義氣；在很多次作戰當中，表現了他的勇敢；在荊棘嶺開山，表現了他在勞動中不惜氣力；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始終是個打妖精的健將，孫行者的助手，擔行李的長工，跟定唐僧，完成了取經任務。這樣一來，他到底是個正面人物，他的那些小毛病，只能說明他不夠理想，卻不能使他變成一個壞人。除了挑撥唐僧驅逐悟空那一次，使人覺得他有些可恨之外，其他毛病，就也像他的長嘴巴大耳朵一樣，丑到是丑了些，倒還本色，沒有虛偽。因此，人們肯定他。
2、被肯定的人并不等于被喜歡的人，例如沙僧，也是取經四眾之一，他也是打妖精的健將，也是孫行者的助手，一直拉著白龍馬，馱著唐僧，直到西天，難道不也是一個肯定的人物么？可是他卻沒有什么突出的地方，不能給人一個強烈的印象，誰也說不上喜歡他。但是人們喜歡豬八戒卻并不下于喜歡孫悟空。
很明白，豬八戒吸引人的地方，正是他的典型性所在，或者說，正由于作者把他寫成一個現實的化身，才能和孫悟空這個理想的化身并列在一起，同樣成為光彩煥發的形象。作者把從現實生活中吸取來的某些特征，集中在豬八戒這個任務身上，于是豬八戒就成為懶惰、憨直、狡袺而不奸詐，貪小而不忘義，頑皮而又勇敢，熱愛現實生活，輕視禮儀作法，充滿樂天精神的勞動人民的現實的典型，他是更有人情味，更富有農民性格的一個典型。比如他們完成取經任務又回到西天雷音寺的時候，如果論功行賞，授給他們職位，豬八戒一聽自己是“凈使者”，便嚷起來：“他們都成佛，如何把我做個使者？”你看，到這個時候，已經功行圓滿，成了正果，他還鬧地位觀念呢！如果我們給豬八戒下個鑒定，說他個人主義，自私自利，想來大家都會通過的。但他不是大個人主義，不是大自私自利，只是小個人主義，小自私自利，這種缺點，在大多數人身上都能找到影子。所以說豬八戒是大眾化的象征。
所以人們喜歡豬八戒，覺得他可笑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恐怕正是因為豬八戒這個人物表現了很多的人性，其實就是小生產者的階級性。這一點，人們看得最清楚。在他身上可以看出更多得一般人得缺點，而且他并沒有被這些缺點拖動泥坑里去，終于還是成了正果。因此，就覺得這個人物更真實些了。
總括以上的意思，我認為《西游記》這部古典現實主義的作品是很富有代表性的，孫悟空代表了勞動人民的理想的一面，豬八戒代表了勞動人民的現實的一面。豬八戒這一獨特形象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中永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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