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詩歌與建安風骨(二)

3、曹操詩歌內容和藝術特點

第一，繼承漢樂府的傳統而又有所創新

曹操詩歌現存二十多首，全部是樂府詩。曹操的詩歌多數與現實生活相關，表達了他對現實的看法和態度，抒寫了他的理想和抱負。

《薤露行》、《嵩里行》是古代送葬用的挽歌，曹操第一個用來敘寫事實，體現了他詩歌創作的創新精神。曹操的記述真實，被明鐘惺《古詩歸》譽為：“漢末實錄，真史詩也”。詩詞中帶有深刻的情感，鐘嶸《詩品》云：“曹公古直，甚有悲涼之句”，敖陶孫《詩評》：“如幽燕老將，氣韻沉雄”。

《薤露行》

惟漢廿二世，所任誠不良。沐猴而冠帶，知小而謀疆。

猶豫不敢斷，因狩執君王。白虹為貫日，己亦先受殃。

賊臣持國柄，殺主滅宇京。蕩覆帝基業，宗廟以燔喪。

播越西遷移，號泣而且行。瞻彼洛城郭，微子為哀傷。

“薤露”兩字意謂人的生命就像薤上的露水，轉瞬即逝。曹操用古調來寫時事，開創了以古樂府寫新內容的風氣。清代沈德潛《古詩源》說：“借古樂府寫時事，始于曹公。”樂府本身就有“緣事而發”的特點，宜于用來記錄史實，抒發情感，同時《薤露行》本身是挽歌，有悲悼王公貴人的意思。

這首《薤露行》寫了漢末董卓之亂的前因后果，哀嘆國家喪亂，君王遭難，百姓受殃的悲悼之意。沒有詳盡的細節描寫，而是以高度概括的語言，展現大的視覺場面。不僅表達了對時局的深刻認識，且不同于史詩客觀的描寫，而帶有個人鮮明情感色彩的評判。有對漢朝歷史的濃縮略寫，感嘆任人不良。有對何進無能的譏諷，如沐猴而冠徒有其表、智小謀大、猶豫不決、禍國害己。有對亂臣賊子董卓揭露，盜權殺主、滅業毀廟、挾帝西遷及百姓受難等悲慘的場面，有如同微子面對殷墟的哀傷。

陳明祚《采菽堂古詩選》說曹操之詩：“本無泛語，根在性情，故其跌宕悲涼，獨臻超越。細揣格調，孟德全是漢音，丕、植便多魏響。”點明曹操沒有泛泛而談，性情自然樸素，后人往往刻意求工，失去自然渾成的韻味。

詩歌一氣呵成，作者自身的情感與事實、典故融合在一起，語言樸實、清晰有力，感情厚重真摯。正是順應他的性情，以情帶敘，簡練的筆墨及運駕語言的能力，氣魄的沉雄開闊，更是讓人久久回味。

《嵩里行》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 

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 

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嵩里行》可以說是與《薤露行》是姐妹篇，都是挽歌。清人方東樹的《昭昧詹言》中說：“此用樂府題，敘漢末時事。所以然者，以所詠喪亡之哀，足當哀歌也。《薤露》哀君，《蒿里》哀臣，亦有次第。”就說明了此詩與《薤露行》既有聯系，又各有側重不同。《蒿里》也屬樂府《相和歌•相和曲》，崔豹《古今注》中就說過：“《薤露》送王公貴人，《蒿里》送士大夫庶人，使挽柩者歌之，世呼為挽歌。”因此，《薤露行》寫漢朝王室的傾覆，那么，《蒿里行》寫諸軍閥之間的爭權奪利，釀成喪亂的歷史事實。

《嵩里行》描寫的是袁紹盟軍的歷史。這是他親身經歷，有直接感性的認識，故詩中反映的現實真切，感情強烈。劉勰《文心雕龍•樂府》評曹氏父子的詩曾說：“志不出于滔蕩，辭不離于哀思。”惟其有情，而有感人的力量；惟其志廣大而悲愴，而有沉郁頓挫、格高調響的悲壯氣勢。

《蒿里行》即是極為典型的例子，具有抒寫己懷，分析時事的特征。故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說：“孟德所傳諸篇，雖并屬擬古，然皆以寫己懷來，始而憂貧，繼而憫亂，慨地勢之須擇，思解脫而未能，亹亹之詞，數者而已。” 

全詩用了簡潔的白描手法，無意雕鑿，以明快有力的語言，描寫初起時義士的聲勢與正義，愛憎鮮明。繼而描寫聯軍將領的各懷私心，逡巡不前。對袁紹等軍閥的譏諷與抨擊是隨著事態的發展而逐步表現的，起先稱之為“義士”，并指出“乃心在咸陽”，意在恢復漢王室，然而“躊躇而雁行”已透出其軍心不齊和怯懦畏戰的弊端。隨后寫其各為勢利而爭、發展到自相殘殺，最后點明其稱帝野心，可謂步步深入。最后“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描寫軍民這些慘痛的事實，簡直肝腸欲裂，悲痛萬分。詩人的感情達到高潮，全詩也在悲愴憤懣的情調中戛然而止。

《短歌行》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

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讌，心念舊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短歌行》是漢樂府的舊題，屬于《相和歌辭•平調曲》。魏文帝曹丕《燕歌行》“短歌微吟不能長”和晉代傅玄《艷歌行》“咄來長歌續短歌”等句，認為“長歌”“短歌”是指歌詞音節長短而言。行是古代詩歌的一種體裁。

《短歌行》是《小雅》，引用了詩經中鄭莊公的《子衿》歌與共叔段的《鹿鳴》歌。曹操《短歌行》其中一首是追懷關羽的作品。此歌以F調小雅演唱，在官渡之戰中，關羽投奔劉備，曹操因失去關羽而做的傷感追懷之歌。

曹操在其政治活動中，曾大力強調“唯才是舉”，為此而先后發布了“求賢令”、“舉士令”、“求逸才令”等；《短歌行》一方面抒發了志向，另一方面渴求賢良，與他所頒發的政令相呼應。

開篇是感嘆，人生苦短，憂思難忘，

苦寒行

北上太行山，艱哉何巍巍！羊腸坂詰屈，車輪為之摧。

樹木何蕭瑟，北風聲正悲。熊羆對我蹲，虎豹夾路啼。

溪谷少人民，雪落何霏霏！延頸長嘆息，遠行多所懷。

我心何怫郁，思欲一東歸。水深橋梁絕，中路正徘徊。

迷惑失故路，薄暮無宿棲。行行日已遠，人馬同時饑。

擔囊行取薪，斧冰持作糜。悲彼《東山》詩，悠悠使我哀。

步出夏門行•觀滄海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曹操這次登碣石山是在北征烏桓得勝回師途中。烏桓是當時東北方的大患，俘虜了漢民十余萬戶。袁紹的兒子袁尚和袁熙又勾結遼西烏桓首領，屢次騷擾邊境，以致曹操不得不在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毅然決定北上征伐烏桓。最后，曹操終于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這次勝利鞏固了曹操的后方，奠定了次年揮戈南下，以期實現統一中國的宏愿。

前六句寫的是實景，而后四句則是曹操的想象，最后兩句跟本詩原文沒有直接關系。

首二句“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東，突出了方向感，觀滄海，表面是平鋪直敘，但是詩人把澎湃的激情暗藏在樸素的文字之下。

 “《觀滄海》是一首寫景抒情詩。沈德潛在《古詩源》中評論此詩“有吞吐宇宙氣象”。

龜雖壽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