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李煜詞的悲劇意識(一)

淺論李煜詞的悲劇意識

［摘要］李煜作為以一個悲劇性的人物，本應是一個才子卻誤成君王，“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的他，注定人生最終走向悲劇。然而恰恰是他的悲劇命運，生成了他悲劇情感，從而升華出一部部充滿悲劇意識的作品。本文圍繞李煜詞中所體現(xiàn)性格之悲、命運之悲和生命之悲三種情感模式展開，進一步分析李煜詞的悲劇意識。

[關(guān)鍵詞]  李煜   性格之悲  命運之悲  生命之悲

    李煜（公元937--978），字重光，初名從嘉，號鐘隱，蓮峰居士等，是五代十國時期南唐的第三代君主，也是末位帝王，故又被稱作南唐后主或李后主。李煜，２５歲即位南唐國君。當他即位之時，南唐形勢岌岌可危，他卻委曲求全，縱情聲色，在他３９歲時，南唐終于被北宋所滅，李煜被宋軍俘虜，他從南唐都城金陵（今江蘇南京）被解押到宋都汴京，過了兩年多的囚徒生活，最后被宋太宗派人賜毒酒而死。

　  李煜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主要取決于他的藝術(shù)成就。他善于用白描手法抒寫自己的感情，善于用貼切的比喻將抽象的感情形象化。他的詞語言明凈，優(yōu)美，生動，在題材和意境上均突破了“花間詞”派鏤金刻翠，以寫艷情為主的狹窄意境，對詞的發(fā)展起了極其重要的作用。

　  李煜詞根據(jù)其生活的轉(zhuǎn)折，一般分為前后兩期。其前半生，盡管當?shù)氖撬纬�附屬國的兒皇帝，但畢竟是富庶南唐的一國之主。其詞作的題材范圍，也沒有超出花間詞人馮延巳及其父李璟，或?qū)憣m廷生活及歌舞宴飲，或?qū)懩信畱偾椤㈦x愁別恨。但后期詞風陡變，因此時已成了亡國之君，成為北宋的俘虜。其詞轉(zhuǎn)向了寫思鄉(xiāng)之情、亡國之恨，表現(xiàn)了亡國的愁苦、悔恨和絕望。然而，正是這種生活的改變，造就了李煜在詞學上的獨特地位。李煜前后期詞中透露出的悲傷、哀愁，表現(xiàn)出了一種強烈的悲劇意識。李煜詞中的悲劇意識主要表現(xiàn)為性格之悲、命運之悲和生命之悲三種情感模式。

    一、性格之悲

李煜出生于一個帝王的家庭, 也是詩人的家庭。他的父親李璟是一個著名的詞人,這個家族有著脆弱、敏感、浪漫、虛幻的遺傳基因。在這樣一個家里,他生就得“翰林胚子”, 王國維說他“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未免更加柔弱多情,這些是他一生遭際和悲劇意識形成的基礎(chǔ)。

李煜是個風流才子, 據(jù)說生得帝王之相, 正因此他頗遭太子弘翼的猜忌。李煜為了避禍, 自號鐘隱, 一心遨游在自然與藝術(shù)的天地里, 無心參預政事。他精通書畫音律,酷好詩酒風流,因此他花許多時間填詞弄曲,飲酒賦詩。李煜不僅文章、詩、詞樣樣精通,還通曉音律, 工書、善畫。而他的性格特點和藝術(shù)才能正適合于做一個放蕩詩酒的文人墨客。他希望寄身漁樵,與世無爭。《漁父》這首詞就頗有隱者風度: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一棹春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花滿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煙波江上,風和日麗,一邊喝酒一邊垂釣,逍遙自在,詞人儼然成了忘卻了塵世的隱士。然而, 人生無常, 渴望在自然與藝術(shù)的天地縱橫馳騁的李煜, 卻偏偏被推上了帝位，太子弘冀和幾位兄長的早逝迅速地將他推上了已風雨飄搖的皇帝寶座。對于這一變數(shù)，除了驚詫，便是喜悅，但李煜受命于危難之際，不會不知道南唐的形勢和岌岌可危的處境，自己再怎么努力也難力挽狂瀾，拯救半壁河山，委曲求全，茍且偷安的日子里會有很多失意、隱憂和哀傷。為了擺脫王朝末日的苦惱，他選擇了逃避，寄情于奢侈淫靡的生活中。作為文士的李煜的才能和素質(zhì)及其理想和目標都與帝王身份格格不入。

    李煜文士與帝王兩種身份之間形成的矛盾主要體現(xiàn)在李煜早期詞作之中。早期作品《浣溪紗》便是李煜逃避現(xiàn)實，追求虛幻、空靈，極盡享樂的態(tài)度與生活的最好寫照：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佳人舞點金釵溜。酒惡時拈花蕊嗅，別殿遙聞簫鼓奏。

作者細致地描寫了宮廷內(nèi)的享樂生活：紅日高升，金爐內(nèi)香煙繚繞，紅錦地衣在腳下慵懶地涌起波浪般的褶皺，歌兒舞女，舞得金釵滑溜，美酒喝得心中作惡，纖纖玉指拈起花蕊來嗅，這時候，遠遠的別殿也傳來了簫鼓樂舞之聲。這首詞初看似乎在夸耀皇家的富貴，實際上這種夸耀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安，暴露了他非主人的感受。舞廳的豪華布置，舞女活躍的步伐和婉轉(zhuǎn)翻騰的姿態(tài)，以及舞后歡歌，飲醉撒嬌都被生動地刻畫出來，特別是結(jié)尾一句“別殿遙聞簫鼓奏”點出這是帝王家里普遍的生活。他只是用貪圖享樂來麻痹自己緊繃的神經(jīng)，惶恐畏懼的心情，用人生中匆匆而過的一點歡愉來掩蓋生命的痛。

李煜是不可能去當一位稱職的帝王的, 這決定了他必然要被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所拋棄, 他的要求無法實現(xiàn), 因而他對精神家園的尋覓注定了要失敗, 其詞中性格方面的悲劇意識也就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 

    二、命運之悲

    宋軍的炮火轟開了金陵城的大門,李煜從江南國主一下子淪為任人宰割的囚徒,受盡迫害和凌辱。在汴京的一個小樓上,李煜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木乃伊”。李煜的人生經(jīng)歷被歷史分割為對比強烈的兩段: 前段是富貴風流的帝王, 后段是凄慘寂寞的亡國之俘。李煜并不具備該具有的果敢、堅忍、英明、果斷等君王氣質(zhì)，他只是一個被歷史與命運陰差陽錯地置于皇帝寶座上的悲情之人，由于不諳國事，疏于治理，終使無限江山斷送，由君王淪為囚徒，慘淡的際遇牽動著他敏感的神經(jīng)，使他望月興嘆，感懷身世，無限悔恨，由極盛至極衰，由繁華至荒蕪，李煜經(jīng)歷了生存方式的兩種極端體驗，通過詞抒發(fā)了他一生的悲痛，直抒胸臆，自然真切，感人至深！如這首《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 三千里地山河。鳳閣龍樓連宵漢, 玉樹瓊枝作煙蘿, 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 沈腰潘鬢銷磨。最是倉皇辭廟日, 教坊猶奏別離歌, 垂淚對宮娥。

    這首詞是后主被俘北上后追憶往昔之作, 詞中流露出后主對往事的追憶以及對身為“臣虜”的難以言說的隱痛心情。上片既是對南唐立國的概括，又是對失國原因的總結(jié)。“幾曾識干戈”一句，是他對自己“生于深宮之中，長于婦人之手，”不懂政治，不懂軍事導致亡國的深深懺悔。下片寫“臣俘”生活。身瘦鬢白，“終日以淚洗面”。尤其是精神上的痛苦和煎熬，階下囚的羞辱、失國的悔恨、面對列祖列宗的愧疚等等，令人不堪忍受，所受苦痛怕是常人難以想象的。此篇感情沉痛，表達了一個亡國之君的悔恨和深深的痛苦。 

《虞美人》更可謂聲聲凝血淚,字字見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