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詩歌中的陰柔美與陽剛美(一)

李白詩歌中的陰柔美與陽剛美

[摘要]處于開寶盛世的李白曾以高昂飽滿的情緒，縱情歌頌了大自然的美麗和抒發了自己的理想與希望。這種理想與希望，充滿了浪漫情調，涂染了一層頗為濃厚的神奇色彩。體現在作品中有一部分含有陰柔之美的詩篇，有相當的數量是抒情的作品，它們抒情精細委婉，曲折盡致，自然真率，楚楚動人。另外在某些描繪自然景色與情感交流的詩篇，表現出含蓄隱秀，蘊深不露的特點。這部分作品政治色彩較淡薄，有著濃郁的生活氣息，滲透了詩人深厚而真摯的感情，飽含著對下層人民的人情味，因此一直受人們喜愛。而有另一部分作作品，所涉及到當時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他以憤怒的感情，揭露了社會黑暗，鞭撻腐朽勢力，慷慨昂揚，情緒激憤。他以巧奪天工的彩筆，描繪了雄偉壯觀，波瀾壯闊的自然景象;他以磅礴的筆姿，描寫壯偉的事業，寫出一幅鼓舞人心的生活畫面。表現為雄直奔放，構象宏偉，境界壯闊，氣勢浩瀚的藝術特點。

總之,李白的詩歌藝術特點體現在陰柔美與陰剛美之中。

[關鍵詞]：陰柔   陽剛   詩詞意象   飄逸  境界  韻味

一

陰柔是和陽剛對應而又為依存的條件的一對美學范疇，歷代著名的文論家多所論及。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篇中說：“才有庸後，氣有剛柔。”“風趣剛柔，寧或改其氣。”意謂文章有剛有柔，是由作者的氣質稟賦所決定的。這種把文學風格的剛柔的表現為詩人個性聯系起來的觀點，為后代文論家所接受，并加以闡釋。正式標舉陽剛美的陰柔美并進行說明闡生的：則是清代桐城理論家姚鼐和古文家曾國藩。姚鼐在《復魯契非書》中說：“聞天地之道，陰陽剛柔而已。文者，天地之精英，而陰陽剛柔之發也。……其得于陽與剛之美者，剛其文如霆，如電，如長風之出谷，如崇山峻崖，如決大川，如奔子騏驥；其光也，如果日，如達，如金繆鐵；其于人也，如馮高視遠，如君而臣萬眾；如鼓萬勇士而戰之。其得于陰與柔之美者，則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風，如云，如霞，如煙，如幽林，如澗，如淪，如漾，如珠玉之輝，如鴻鵠之鳴而人廖廓；其于人也，濯乎其如嘆，邈乎其如有思，暖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觀其文，諷其音，則為文者之性情形狀舉以殊焉”。姚鼐用剛健和雄壯的自然景色，用人們感情的巨大震動來形容藝術上的剛健之美，這種風格，如掣電流虹，如萬馬奔騰，噴溥而出，一瀉千里，不可阻遏；他用柔和婉麗的自然景色，用人們感情的輕微變化，形容藝術上的陰柔之美。這種風格如煙云舒卷，奇峰散綺，春風淡蕩；自然流麗，以蘊深婉約為貴。曾國藩在其《日記》中寫道：“吾嘗取姚姬傳統生之說，文章之道，分陽剛之美，陰柔之美。大抵陽剛者氣勢浩瀚，陰柔者韻味深美。浩瀚者噴薄而出之，深美者，吞吐而出之。”他繼承了姚鼐將文章分為陽剛和陰柔的論點，進一步從文章的氣勢，韻味以及表達方式來區分二者的不同，比姚鼐的解釋更概括和簡潔。按照他們的美學標準，李白詩歌中含有陰柔之美的詩篇數量相當之多，約占白詩的三分之一左右，其中為歷代傳誦的名篇也不下七、八十首。這類詩主要以五言絕句，五言小律，五言律詩以及篇幅較短的樂府和五言古詩。清人施補華評李白的詩：“太白才逸，筆在剛柔之間。”又說：“太白七古不易學，然一種清靈透逸之氣不可不學，得其一二，俗骨漸輕。”他這里所說的“柔筆”以及“清靈透逸”的作品，就指這一部分詩作。這一部分詩作，雖不能代表李白詩歌創作最高成就，卻不失為獨具一格地表現李白詩歌的創作成就一方面。

二  李白詩歌的陰柔美

（一）

李白寫的含有陰柔之美的詩篇，有很大一部分是抒情作品，它們抒情精細委婉，曲折盡致，自然直率，楚楚動人。它沒有堆砌典故，沒有雕琢與扭捏作態，猶如越女素裝，天然國色，自饒情韻。詩人特別善于對現實生活作深入觀察，捕捉生活中的真實形象，能夠不失時機地抓住一些令人喜愛的生活鏡頭，進行細致真實的描寫，字里行間滲透著作者豐富的感情。《越女詞五首》、《靜夜思》、《玉階怨》等詩篇，都具有這樣的特色。

《越女詞五首》中，描寫越女美的容貌，活潑的姿態，他們情竇初開，已經有了愛的追求，但又故作嬌羞，笑歌而避，情趣盎然。再配合著花紅水綠的景色，詩的風格顯得分外嫵媚清新。詩人以愉快的感情，清麗的筆調，截取現實生活中真實畫面，繪聲繪色，情景交融。這一組詩的感情抒發是和緩的、輕松的、生活氣息很濃，把素足越女的天然風韻，脈脈溫情，都逼真的刻畫出來，把詩歌的陰柔之美發揮得淋漓盡致。其它抒情作品中，“韻味深美”的詩句也很多，可謂府拾皆是，如《妾溥命》中：“寵極愛還歇，妒深情卻疏，長門一步地，不肯暫回車”。確實把先寵后棄的嬪妃心情和盤托出了。正是這些，形容盡態，妙于言語的詩句，把人物內心語言，具有生香真色，清新而又自然，既不晦澀，也不淺陋，淡雅舒徐，韻味俱佳。其次，李白某些描繪自然景色與情感交流的詩篇，表現出含蓄隱秀，蘊深不露的特點。他以包孕深廣的語句，委婉的語調，把他的情懷與山川之美和諧地結合起來，使詩風婉約優柔，有著清晰的“曲線美”。李白這類詩，更多地采用了比興的方式，借景抒情，情寓景中，使主觀世界和客觀世界得到高度的統一。李白這類詩則言語婉曲，意蘊深厚，意脈藏而不露，詩味醇厚而雋永，音韻和諧，音節緊湊而不迫促，像一首大自然的輕柔樂曲。這類詩，在李白的絕句、律詩、短篇樂府中都不乏其例，歷代傳誦的各篇也頗多。如《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及《金鄉送韋八之西京》都是充分表現出陽柔之美的詩篇。讀者在欣賞這類詩時，認識和感受沒有局限在作品的字面意義上，也沒有束縛在自然景色和個別形象的自身意義上，它們透過字面意義和具體形象，為讀者提供了藝術欣賞在創造的良好條件，能夠思索和領會更多更深的東西。但是由于詩歌的意象和內涵的深厚，概括性的巨大，使讀者能得到更多和豐富的啟示與感受，得到作品深藏的含義，讀了有繞梁之音不絕于耳的感覺。

第三，李白在一些寫壯闊或驚險景象的詩篇里，用了十分輕松的筆調，以平和舒緩的語氣，化驚險為平夷，使詩里沒有咄咄逼人的氣勢，沒有可驚可愕的景象，使人在神情愉悅而輕松的情緒中，盡情的欣賞和體味這氣勢不凡的畫面。“山從人面起，云傍馬頭生”。（《送友人入蜀》）；“群峭碧摩天，逍遙不記年。撥云尋古道，倚樹聽流泉。”《尋雍尊師隱居》他把群峰刺天，煙云繚繞的景色，寫得那么輕松，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沒有柔靡纖弱的情態。以平淡的語氣，寫出平凡的氣勢，這是李白詩歌藝術表現上的一大特出才能。正因為如此，他的詩寫得柔中的剛，剛寓于柔，包孕宏大，卻又舒緩紆坦而無迫促之感。

李白這些剛中有柔的作品，仍以陰柔之美為主要特色，全詩中柔中有骨，柔中見剛，剛柔相濟。不僅使詩篇避免了纖弱柔靡的傾向，而且情調合諧，余意無盡，耐人尋味。

（二）

通過上面對具體作品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結論：李白含有陰柔美的詩作，就題村和描寫內容而言。多寫山水自然之美和民間離婦的幽怨之情，政治色彩比較淡溥。因為有著濃郁的生活氣息，滲透了詩人深厚而真摯的感情，飽和著下層人民的人情味，因此，一直受到人們的喜愛。從抒情方法上來說，這類詩作特別重視景物的描寫，重視氛圍的渲染。它往往借景抒情，情寓景中。如果說詩人大部分七言歌行中，感情洶涌如山洪暴發，一個浪頭接一個浪襲來，逼人灼人，使你應接不暇，“強迫”你接受。那么，這類含有陰柔之美的詩作，則如淙淙流水，向讀者心田慢慢的滲透。詩中感情對人的侵染，恰似“細雨濕衣看不見，閑花落地聽無聲”，使讀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這種感情的潛移默化。總之，他善于通過景物的描寫和氛圍環境的渲染，來傾注和強化自己的感情。詩人的感情不是外在粘附在詩句的字面之上，而是流注在想像和形象構成的意境之中，因而能夠“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于言外”（《六一詩話》）使詩境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這些含有陰柔之美的詩篇，從形式上看，大都是五言詩，兼有七言絕句和七言樂府，其中藝術水平高而為人們所傳誦的，則是短詩。李白是在學習和繼承前人詩歌的基礎上，奠定了自己的詩歌藝術風格的。我國五言詩從東漢末就形成，經六朝到唐代，這種詩歌形式在藝術表現上已很成熟。七言詩歌雖早在漢代就有柏梁體，然而七言歌行的大量出現和七言近體詩成熟和興盛，畢竟是在盛唐時期。而李白詩歌藝術的天才表現，也主要在七言樂府和歌行。他以驚人的藝術天才，在詩歌內容與藝術表現上有很大的突破和獨創，寫出了古今獨步光照千秋的詩篇，從而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的崇高地位。李白所寫的這一類詩，大都含有陽剛之美，內容上富有浪漫主義色彩。李白的五言詩，在藝術的獨創方面，則遠不如他的七言歌行和樂府詩。五言詩繼承多而獨創少，就詩的形式而言訴。就詩的意境與藝術成就說，則是遠超前人獨步當代的。

陰柔之美的詩作在李白詩歌中占有重要地位，但絕不能與其陽剛之美的詩作抗衡。陽剛之美的詩作在他的詩歌創作風格中占有主導的地位，對詩歌發展貢獻也最大。后來的詩人韓愈，孟郊、李賀都直接到他的詩風的影響。對照之下，陰柔之美的詩作在藝術形式上卻是繼承多而獨創少，對后繼詩人的吸引力不是那樣大；然而它們畢竟是李白詩歌多種風格中不可短缺的一種，而且正因為李白詩歌創作既有陰柔之美，又有陽剛之美，既能潑墨彩繪，又能寫意白描，才奠定了他在文學史上的獨特地位。

三  李白詩歌的陽剛美

（一）

就詩的內容來說：李白具有陽剛美的詩篇所反映的社會生活面是十分廣闊的，可以說觸及到當時社會矛盾的各個方面。首先，他以憤怒的感情，揭露了社會黑暗，鞭撻腐朽勢力，慷慨昂揚，情緒激憤。如《夢游天姥吟留別》

其次，他以巧奪天工的彩筆，描繪了雄偉壯觀，波瀾水闊的自然景色。這些詩篇，洋溢著雄奇壯麗之美。如《蜀道難》。

第三：他以磅礴筆姿，描寫壯偉的事業，寫出一幅幅鼓舞人心的生活畫面。

第四：李白寫了許多英雄的頌歌，在他筆下出現的英雄人物，大都果敢堅強，驃悍英勇。

第五：他滿懷激情地歌頌為親報仇和俠客的壯烈俠義行為。

總之，李白具有陽剛美的詩歌內容是豐富的，所在題材涉及到當時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留下了比歷史記載更廣泛、更深刻、更典型、更生動、更真實的歷史資料，值得認真地探討。

（二）

李白具有陽剛美的詩篇，有其突出的個性特點。

第一：李白詩中的陽剛美表現為雄直奔放，構象宏偉，境界壯闊，氣勢浩瀚的藝術特點。蘇廷稱贊他的詩者“專車之骨”，馬公贊揚他的詩“清雄奔放”，二者頗能抓住李白詩中陽剛美的特點。“專車之骨”是指李白詩在文字表達上能達到境界完善而具有很強的感動讀者力量。“清雄奔放”主要是指一種壯大豪放的美。雄大與纖細、娟麗、秀美不同；奔放與頓挫、含蓄、沉著異趣。雄大而奔放是一種大河奔瀉，驚濤千里的美。它是壯大的、開闊的、氣勢磅礴的，但又無粗濁之氣，因此又加上一個“清”字。就是既壯大、開闊、氣勢磅礴，而又清新俊逸。這種特征在李白詩中表現極為突出。如：《上李邕》：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假令風歇時下來，猶能簸卻滄溟水。

這是何等雄偉的氣魄！李白以大鵬自喻。寫出了力能回天轉日的鮮明突出的自我形象。這是典型的浪漫主義詩歌。李白詩中也寫了迎面而來的如山的困難。

白浪如山那可渡，狂風愁殺峭帆人。（《橫江詞六首》之三）

一風三日吹倒山，白浪高于瓦官閣。（《橫江詞六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