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從《詠白海棠》分析釵黛二人異同(二)

頷聯(lián)使用倒裝，即“秋階洗出胭脂影，露砌招來冰雪魂”。將海棠之白比喻成“洗出胭脂影”和“冰雪”，通過描寫海棠的顏色，歌頌了白海棠的淡雅和潔白無瑕。

頸聯(lián)從頷聯(lián)的“胭脂”一句繼續(xù)發(fā)揮，進一步刻畫了白海棠的顏色和神態(tài)，指出白海棠顏色雖淡但光彩潤澤，和 “愁多”的“玉”相比照，更顯得白海棠的溫婉。并以白海棠自詡，表達了對寧靜端莊的追求和對多愁善感的不屑。

尾聯(lián)借白海棠之口，寫出了自己“欲償玉帝”的遠大抱負和穩(wěn)重自矜的心理狀態(tài)。寶釵和白海棠一樣，欲以清潔之身相報答是自身愿望的真實寫照，而“憑清潔”、“ 不語”又寫出了寶釵的自信和穩(wěn)重。

全詩通過對白海棠的描寫，突出了“白”的色彩特點，寶釵以白海棠自比，表現(xiàn)了自身的穩(wěn)重、端莊、矜持的品格和對淡雅、清潔的追求。

（三）林詩：秋閨怨女

黛玉詩首聯(lián)與薛詩一樣，不寫物而先寫人，而且同樣是“掩門”。但寶釵的花是用“甕”澆灌，種在“苔盆”上的樸素淡雅之花，而林黛玉的花卻是“碾冰為土玉為盆”，更兼“湘簾”半卷，呼之欲出。比起寶釵的花，帶魚的花少了穩(wěn)重，卻更加活潑灑脫。同樣是高潔，寶釵是手甕自攜的矜持，黛玉是用玉盆冰土的自傲，通過大膽夸飾和想象，突出了白海棠的不染塵俗。

頷聯(lián)用“偷”和“借”兩個動詞，將白海棠與“梨蕊”、“ 梅花”相對比，形象生動得寫出了海棠“白”和“香”的特點，更暗示了白海棠與“梨蕊”、“ 梅花”一樣，都有高潔不俗的特點，體現(xiàn)了林黛玉的精神追求。

頸聯(lián)又將白海棠比擬成用“月窟仙人”的“縞袂”擦拭“啼痕”的“秋閨怨女”。賦予了白海棠哀愁的形象，更將白海棠與多愁善感的自己聯(lián)系了起來。

尾聯(lián)繼續(xù)用頸聯(lián)的形象，寫出白海棠被西風吹拂，稍稍傾斜的姿態(tài)，更體現(xiàn)了無處訴說憂愁的情感。

黛玉這首詩和寶釵一樣，都是借花寫人，通過海棠花“秋閨怨女”的形象，寫出了自我的高潔和憂愁，全詩在遣詞用字上的瀟灑和靈動體現(xiàn)了黛玉不落俗套的性情和獨特的才情。

三、兩首詩的簡單對比

在《紅樓夢》中，李紈對兩首詩的評價是“若論風流別致，自是這首（指林詩）；若論含蓄渾厚，終讓蘅蕪君”，探春也說“這評的有道理，瀟湘妃子當居第二”，只是賈寶玉略有意見。所以在書中，這次“開社作詩”是薛寶釵勝了。但實際上，但詩歌的優(yōu)劣不能僅從立意上來看，風流別致和含蓄渾厚各有特點，而評論詩更多應從藝術意境來說。個人認為，黛玉的這首詩要比寶釵的好得多。

一是用詞設境上，林黛玉更為大膽新穎。寶釵的“洗”和“招”用詞也很精準，胭脂和冰雪的景象也很美麗，很但缺乏新意。相比之下，黛玉的“偷”和“借”兩字用得極為大膽，“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的想象力極為豐富，別開生面。黛玉的詩天馬行空，而寶釵之詩更重說理，黛玉在意境的營造上要遠遠超過寶釵。

二是整體構思上，林詩更加完整。兩詩均是以物寫人，但薛詩的寫物與寫人區(qū)分很明顯，“自攜手甕灌苔盆”和“不語婷婷日又昏”不似寫物，“淡極始知花更艷”的說法又稍顯牽強。不像林詩全文物與人合二為一，句句寫物又句句寫人，從“冰土玉盆”到“梨白梅魂”再到“怨女拭袂”，直到最后的“嬌羞倦倚”，層層遞進，顯示出黛玉極高的構思水平。

三是情感上，林詩要比薛詩豐富得多。薛詩如同教書的先生，欲以“淡極始知花更艷，愁多焉得玉無痕”的道理說服人，自勉“欲償白帝憑清潔”，并無痛切之處。而林詩是直接而充沛的感情傾訴，用“一縷魂”、“ 拭啼痕”、“ 同誰訴”、“ 倦倚”等詞語，直接抒發(fā)了對理想的追求和現(xiàn)實的苦悶，讓人感同身受。所以說，薛詩是從腦海里做出來的，林詩是從心靈里流出來的。林詩的真情流露自然比薛詩的說理要好得多。

寶釵和黛玉之所以在詩風和意境上有這樣的差別，很大程度上是她們對作詩、對作人的態(tài)度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