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短篇小說藝術特色
莫泊桑是十九世紀后半葉法國著名的現實主義作家之一。他在文學史上的重要地位,主要是由他的短篇小說所取得的成就奠定的。他的300多篇短篇小說,內容廣泛,從各方面反映了當時的法國社會階層人物的人情世態,生動地勾畫出一幅幅逼真感人的風俗畫,不僅在內容上擴展了短篇小說描繪社會生活的廣度和深度,而且在藝術技巧上進行了富于成效的探索,把短篇小說創作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本文的目的就是想通過對莫泊桑幾篇小說的分析,闡明其在寫作手法上的一些突出特點。 一、真實、自然的描寫 真實是藝術的生命,現實主義藝術尤有賴于真實。莫泊桑在作品中所表現的真實、自然,主要反映在他的描寫完全符合社會生活的真實,人物性格的真實,絲毫沒有人工編排與臆造的痕跡。他的短篇小說體現了現實主義創作的原則,平淡準確的像實際的現實生活一樣,但他所表現的也決非是照相式的生活真實,他主張要有選擇的“提供比現實本身更全面、更鮮明、更令人信服的圖景”。[鄭克魯等:《外國文學史》上冊,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5月,第一版,第359頁 ]莫泊桑自小在諾曼底長大,非常熟悉當地的風土人情;在小公務員的職位上干了七年,描寫公務員階層的生活就得心應手、游刃有余;參加普法戰爭的切身經歷和感受,使其成為最有資格描寫這場戰爭的作家。由于有了這么多豐富的人生閱歷,使得他能夠在他的作品中,按照生活的本來面貌具體而生動地、真實而自然的再現社會生活,通過人物在日常生活中的自然狀態與一定境況情勢下必然有的最合理的行動、舉止、反映、表情來揭示出其內在心理與性格的真實。 莫泊桑短篇小說真實自然的特點首先表現在真實地反映社會生活上,短篇小說代表作《羊脂球》可以說是其最好的例證。由于莫泊桑親自參加過1870年到1871年的普法戰爭,普魯士軍隊的殘暴,上層社會的怯懦、腐敗、虛偽,以及下層人民的愛國和勇敢都有切身的感受。因此作品一開始就對當時社會形勢作了輪廓式的勾畫:“隊伍零零落落的穿城而過,即沒有軍旗,也不分團隊,只是懶洋洋的往前走”——法軍的節節敗退。“有時開槍打死自己的哨兵或看見一只小兔子在荊棘從中動一動便準備立刻作戰的本地國民自衛軍現在都逃回家里”——法國政府的無能。“生活好像是停止了,店鋪都關著門,街上鴉雀無聲”,“房子好像無人居住,死氣沉沉、關著的百葉窗后面有許多只眼睛在那里偷偷地瞧著這些戰勝者,本城的住戶,都留在他們遮的烏黑的屋子里非常驚慌,仿佛碰到了洪水泛濫和毀滅性的大地震”——被侵略軍占領后國民的表現。“德國騎兵軍官跨著軍刀在街上擺來擺去”——占領者的盛氣凌人。城外,船夫、漁人常從水底撈上德國人尸體——法國下層勞動人民的愛國表現。這些就真實再現了在普法戰爭這一特定歷史時期的社會風貌,完全符合戰時的社會現實生活。 人物性格的自然真實最突出的表現為《項鏈》主人公瑪蒂爾德愛慕虛榮。她出生在一個小官吏家庭,由于“她沒有陪嫁的資產”,所以“沒有任何方法使得一個有錢而出眾的人認識她,了解她,愛她,娶她”,只好“將將就就和教育部的一個小科員結了婚”。這就注定她不可能與資產家庭聯姻的命運。然而資產階級的奢華生活對她這樣的人來說畢竟太有誘惑力了,“覺得自己本身是為了一切精美的和一切豪華的事物而生的”,天天夢想著過那豪華奢侈的生活。可是眼前一切,不能不使她感到寒傖,“沒有象樣的衣服,沒有珍珠寶貝,什么都沒有,可是她偏偏只歡喜這一套,覺得是為了這一套而生的。”當丈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來了一張部長舉辦的晚會請貼。這似乎是他們一生中難逢難遇的轉折點,非參加不可。當他身著漂亮的裙衣,掛著閃閃發光的項鏈,憑著天然的豐姿,第一次出現在晚會上,她便陶醉在“一種模糊隱約的幸福”中。晚會上,她大出風頭,心里樂滋滋的;“滿意于自己的容貌的勝利;滿意于自己的成績的光榮;滿意于那一切阿諛贊嘆和那場使得女性認為異常完備而且甜美的凱歌。”她已經進入“什么都不思虛”的境界了!然而好景不長,當她回家發現項鏈丟失時,一聲狂叫之后,呆若木雞似地靠在圍椅上,癡呆到“腦子里也不轉念頭”的程度。十年后,她還清了債,可是她已經變成了一個連借她項鏈的女友都認不出來的蒼發老的婦人了,這種種的意外表現,就完全符合她自身的性格邏輯發展。她處在自我陶醉的情緒中,匆忙之間丟失項鏈,而且沒有發覺,完全符合她的愛慕虛榮的個性。 類似的例證還有《皮埃羅》。西方文學大師們筆下的“吝嗇”典型,當屬巴爾巴克筆下的葛朗臺、果戈理筆下的波留希金,而莫泊桑的小說中這類題材并不多見。但《皮埃羅》中的勒費爾太太卻是法國寡婦太太越老越摳,視錢如命、一毛不拔的真實反映。作品中主人公家中失竊,決定養狗防賊,想到大狗會“吃也要把它們吃窮了”于是就決定養條小而又小的狗“但決不花錢去買”就要來了一條叫人看了惡心的小狗,因為養狗須納稅,一聽要8個法郎“她差點昏過去”想擺脫一時沒人肯要。便想把狗推下灰巖坑“啃爛泥”。最后一筆更是錦上添花:這位吝嗇鄉紳太太拿了面包本想去喂皮埃羅,但怕給別的狗搶去,索性連狗食也不給,自己“一路走一路吃著”而這些正是通過人物在日常生活中自然狀態與一定的情勢下所產生的人物行為、舉止、反應,如實地提示出了人物的性格。 二、以小見大的反映生活 短篇小說的特點是短小和集中,它是選擇生活中具有典型意義的某個片段,進行典型概括、形象地、真實地反映社會生活中帶有本質意義的東西,收到以小見大的效果。而莫泊桑就是從平凡瑣事中摹寫世態人情,在有限篇幅高度濃縮中以小見大概括生活的本質,在看似平靜客觀敘述中表現激動人心的內容。 《羊脂球》就是一部以小見大的典型范例。一輛馬車猶如法國社會的縮影,它載著法國各階層的代表人物,有貴族階級、政客、宗教人士還有下層妓女。莫泊桑通過描寫這10位乘客在旅途中的所作所為,一方面歌頌了下層人民善良、熱情樂于助人的高尚品質,強烈的愛國主義精神和敢于反抗侵略者的凜然正氣。一方面揭露了上層人士的自私虛偽、損人利己和毫無民族氣節的丑惡嘴臉。與此同時,作品還揭示了那些假愛國、真賣國,教會人物的陰險偽善。城市小市民的妥協遷就,以及普魯士軍隊的狂傲荒淫。這都濃縮在不長的篇幅之內,充分顯示了作者偉大的藝術才能。 三、準確、精練的語言 在文學作品中,準確是文學語言首先應當達到的最基本要求。作者應該善于根據對象的性質和事物的相互關系,挑選精簡的詞語,嚴密地組織句子。莫泊桑師從語言精確的文學大師福樓拜,所以也遵循著要用準確、完美的語言寫作的原則。他的小說語言不以辭藻華麗取勝,風格平易通俗。作品中沒有絲毫晦澀的東西,讀者只覺得莫泊桑找到了最恰當的描述方式,無法用另一種文字或方式來表達。 《一家人》開頭中寫到:“小火車頭拖著一節車廂,鳴著汽笛,趕開路上的障礙……”這段描寫中“拖、 趕、噴、籠罩、嗆人、咪、鉆”準確有的力地勾勒出人物的活動背景,然后引出任務,勾勒出他們的外貌特征:“矮矮胖胖”、“臉頰浮腫”、“大肚字垂在叉開的雙腿中間”。讓讀者在眼前產生一個公務員的形象來,有通過簡練的語言生動刻化人物的性格。例如卡拉望的妹夫布羅擁護各種革命的共產主義說,大聲宣布“繼承權是卑鄙可恥的”,但是他猛然閉上嘴,慚愧得就像說了什么蠢話似的。因他正盼著繼承丈母的遺產呢。又如卡拉望太太在婆婆“死”后吃飯時“不時地用叉子叉一大塊牛肚,裝出漫不經心的樣子吃下去”,醫生則在朋友的哭著“我可憐的媽呀!”時,“借口去看一個病人,差不多立刻撇下他就走了”等等。 還有《羊脂球》中“鵝毛大雪組成一片連綿不斷的大帷幕從天上放下來,一面放,一面閃閃發光。”一句中“放”似乎人為,平實樸實。“車夫的那條大鞭四面八方的飛舞,不停地吧吧響著,一會卷起來,一會兒伸展開,活像一條細蛇。”把鞭子比為細蛇,生動形象,充分體現了車夫趕車的特點,更準確地寫出鞭子彎曲的程度,雖然不是很新鮮,但卻能通過此修辭運用,把客觀事物的情狀和作者的思想感情靈活地描繪出來,使人易接受和理解,增強了小說的表現力的感染力。 四、白描、對比的手法 1、白描手法的運用 中國小說寫人物最喜用白描,這種起源于繪畫的筆畫,最重傳神地通過簡練的輪廓勾勒,達到略貌取神的目的。如果是一幅圖,需要畫家熟練的藝術技巧勾勒。對小說家來說,要用短小的篇幅,簡明的手法來表現容量不小的社會生活內容,而且表現得形象鮮明,當然需要深厚的工力。莫泊桑運用白描手法,可以說是他的一大特長。他的故事敘述得似乎平淡,但卻引人入勝;他的主題顯露,但卻表現得自然,他的筆致簡明,但勾勒出的圖象非常清晰,他的線條利落,但并不流于僵硬,倒有頗為柔和,甚至能于色彩之中泛出淺淺的愛意。這種精湛的白描藝術,不僅寫出了感人的故事,也寫出人物的情趣與性格。 《兩個朋友》開頭只有短短的三句話:“巴黎包圍了,在饑餓中茍延殘喘。屋頂上難得看見麻雀,陰溝的老鼠也少了,人們不管什么都吃。”就使人看見巴黎全城在被包圍時期是如何受饑餓的煎熬,又如,“兩個釣魚竿從他們手中落下去,隨著河水飄走了。”短短一句話,就把兩個朋友遭遇到普魯士人時的驚慌失措全都勾畫出來了。兩個朋友在戰火下冒險釣魚,被德國人俘虜后,德國人要求他們說出口令,就可以饒了他們,但是他們“一聲也不響”、 “他們依然一動不動,沒有開口”、“莫利梭一個字也不回答”、“索瓦日先生沒有回答”。這就表現出兩個朋友的忠于祖國、視死如歸的愛國主義精神。 《我的叔叔于勒》對父親擦掉污跡后,散發著汽油味的禮服描繪就很傳神:“這件禮服,家里人在當天早上仔細的擦掉了所有的污跡,此刻雜在他四周散布著出門日子里必有的汽油味,我聞到這股氣味,就知道星期天到了。”這家人每個星期天都要衣冠整齊到海邊防波堤上去散步,擦掉父親禮服上的污跡是全家一件大事。從這些可以看出人物的社會地位的底下與生活的寒酸。 對比手法的運用 人物之間通過對比可以更好地體現出不同人在同一事物面前的本性來,這樣就可以更加深人物的形象,使人物性格更好的凸現出來。他的名作《羊脂球》便是最好的明證。出逃的目的對比:羊脂球乘馬車的原因是不愿給普魯士人賣笑才要離開的,和那些血統高貴的上等人的出逃為己私利的目的相差甚遠。人物身份的對比:一方是地位卑下的妓女,另一放卻是社會上每年有靠得住的是收入、生活安定、勢力雄厚有權威的上等人——有葡萄酒批發商鳥先生夫婦;有在棉紡業了有很高的地位,開著三座紡織廠,得過四級榮譽勛章的省議會的議員卡雷-拉瑪東先生;有在諾曼底有著最古老、最高貴的姓氏,每年收入達到五十萬法郎的與貝爾-德-布雷伯爵和夫人。面對饑餓鳥先生眼睛盯著那罐雞不放,當羊脂球請他吃一點時,他說:“遇到像現在這種時候,能夠碰見好心腸幫忙的人,可真叫人痛快呀!”羊脂球又請兩位修女參加這頓便餐,這兩位馬上就答應,眼皮也不抬,很快就吃起來。當那位美麗的太太昏倒后,羊脂球想請她吃些東西,但吞吞吐吐怕受侮辱,這時鳥先生說:“哎,在這種時候,四海之內皆兄弟,都應該互相幫助。”當普魯士軍官提出無理要求時,他們竟然望恩負義,使出全部的手段誘逼羊脂球,且看各人的表現:鳥先生怒氣沖天,主張把這個“賤貨”連手帶腳捆起來,交給敵人。飯桌上的進攻:伯爵夫人“只要動機純潔,行為本身總是可以得到天主原諒的。”修女:“本身應該受譴責的行為常常因為發行動的念頭良好而變成可敬可佩”。伯爵挽著羊脂球的胳膊,喊她“我的孩子”,從高高在上的社會地位和無可爭辯的崇高身份屈尊俯就的對待她。一旦逃出虎口后,他們又以極其冷漠、極其鄙視的態度對待她。像羊脂球再次上馬車時這些人一齊轉過臉去,就像沒看見似的,伯爵還攙著太太的胳膊,把她領到一邊,躲開這種不干凈的接觸。人人都仿佛忙碌,都離她遠遠的,仿佛她的裙字里帶來了什么傳染病。通過對比,把民族危難之時不同階層的人活靈活現的刻畫了出來,增加了人物性格的鮮明感,突出了卑賤者未必卑賤,高貴者未必高貴的主題。 除主要人物形象的對比之外,莫泊桑還注重在小說中體現人物情緒上的對比,《在一個春天的晚上》,雅克和讓娜的甜蜜幸福和莉松姨的苦澀悲涼,這兩種情緒的對比,使人物的心理沖突,得以表現并進而表現了人物。另一篇小《洗禮》中兩種情緒的對比,即世俗生活的“樂融融”和宗教生活“冷清清”構筑了這篇小說的結構力。 在情節上的處理上,莫泊桑和中國作家都“曲”,“曲”就是不平鋪直敘,而多迂回,抑揚的筆法。《珠寶》、《我的叔叔于勒》等作品情節的大起大落都給人以強烈的對比感。《珠寶》中郎丹去珠寶店出售他認為是假的珠寶時,那副難為情的心態,當他得知這珠寶是真的時的驚訝表情,當他被告知這珠寶都是別人送給他妻子的時,心里亂成一團的感受,當他悟出其中的奧秘時,他是如何傷心昏倒路旁,從天明哭到天黑,這是主人公對妻子不忠,由不知到知道的心理狀態的梯次變化,之后,他感到傷心——羞愧——若無其事——撕開臉皮與珠寶商討價還價——去高級飯店——看戲——嫖妓女。這就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小人物在物欲的誘惑下,人的尊嚴的喪失和精神的墮落。 《我的叔叔于勒》中一家人想著于勒會發大財,在未見于勒之前,他們覺得他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好心的于勒、有辦法的人、天天盼著他能回國他們的境況,但結果卻在一次偶然中發現日思夜想的于勒卻已近乎于乞丐,經過證實之后,我的父親臉色煞白、兩眼發直、嗓子發哽、神色張皇、說話結巴、像嚇傻了,母親卻大發雷霆說:“我早知道這個賊不會有出息”。情節上的反差活畫出了法國社會清貧的小職員、小公員死撐面子真實心理。 總之,莫泊桑的短篇小說愈來愈顯現出他獨特的技法來,除此之外,人物心理的描寫、細節的描寫、人物形象的刻畫無不表現出他的高超的寫作水平,更無愧于“短篇小說之王”的稱號。
參考文獻 1、莫泊桑:《莫泊桑短篇小說選》,趙少候譯,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年1月,第一版 2、莫泊桑:《羊脂球》,中國致公出版社,2005年3月,第三版 3、柳鳴九:《莫泊桑名作欣賞》,中國和平出版社,1996年10月,第一版 4、鄭克魯等:《外國文學史》上冊,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5月,第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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