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西游記》中的道教思想 《西游記》是一部神話小說,這是大眾認同的,這個觀點沒有錯。其實也是這樣,整部《西游記》,都寫的是神話故事。但是我要說,《西游記》不僅僅是神話小說,如果我們深入研究下去,就會發現《西游記》是一部弘揚真道、破除邪道的書。《西游記》運用了許多《周易》的理論,用周易解析了許多修行方面和人生實踐的難題。可以說,《西游記》集中國古代文化思想之大成,并把人生最高的精神境界--圣人、佛的境界揭示了出來。 幾乎是伴隨著原著的產生,《西游記》中的道教文化便引起了人們的注意。現存《西游記》最早的刊本世德堂本,有陳元之所作《西游記序》,其《序》中提到“舊有敘”,其“舊敘”認為:“孫,猻也,以為心之神;馬,馬也,以為意之馳;八戒,其所戒八也,以為肝氣之木;沙,流沙,以為腎氣之水;三藏,藏神藏聲藏氣之三藏,以為郛郭之主;魔,魔,以為口耳鼻舌身意恐怖顛倒幻想之障。故魔以心生,亦心以攝。是故攝心以攝魔,攝魔以還理,還理以歸之太初,即心無可攝,此其以為道之成耳。此其書直寓言者哉。彼以為大丹之數也,東生西成,故西以為紀。”(注① )學術界一般認為,陳元之《序》作于萬歷二十年,距吳承恩去世僅十年左右,其所說“舊敘”當更早,幾與吳承恩同時。可見,從《西游記》問世起,就和道教結下了不解之緣。 此后,袁于令為李評本所寫的《西游記題辭》,表達了同“舊敘”不同的觀點。袁于令認為,所謂“講道說”只是“于其變化橫生之處引而伸之”的結果,《西游記》實是“三教已括于一部”的著作。 關于《西游記》中的道教文化,歷來“講道說”者特別是李安綱先生多有揭示。他們的不少論述,當然是符合《西游記》的實際的。參閱他們的論述,筆者認為《西游記》的道教文化主要表現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西游記》中運用了不少道教丹道學的名詞術語并穿插了不少道教修煉方法、神仙法術、宗教儀式等描寫。 如:靈根、大道、元神、嬰兒、姹女、金公、木母、刀圭、黃婆、心猿、意馬、外道、正法、參玄等。 《西游記》的不少回目,道教氣息就十分濃重。如第一回“靈根孕育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在道教來看,“靈根”即“先天虛無之一氣,即生天、生地、生人、生物之祖氣。儒曰太極、釋曰圓覺、道曰金丹”,(注②)實際上就是自然造化。故首句是說自然造化孕育生成了孫悟空這只靈猴。“心性”一詞并不為道教所獨有,儒、釋、道三家都談心性,但從“大道生”來看,這里所講的正是道教的“心性”,故后一句便是寫孫悟空訪師學道,修持心性,成仙了道。再如第九十回回目“師獅授受同歸一,盜道纏禪靜九靈”,連劉一明亦說“其意幽深,最不易解”。(注③)其實首句“師獅”是指唐僧師徒和九靈元圣等獅子精。“授受”是指悟空兄弟三人及其徒弟玉華國三王子。“一”在中國文化中意義十分重大。《老子》即有“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之說,故“一”與道十分接近,是“道之子”,甚至有人說“一”就是“道”。道教內丹修煉又最講究“抱元守一”。故首句是說收伏了九靈元圣之后,不論是唐僧師徒、玉華三王子還是獅子精九靈元圣,都同歸于“一”,玉華國成為太平盛世。關于“盜道”,陳士斌的解釋頗有道理:“道者性固所有,非可盜也,而不知實有盜道之妙,正是法眼單傳,不可思擬。《陰符經》曰:‘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陸真人曰:‘竊天地之機,盜殺中之氣。’則道固自盜而得。”(注④)說穿了,所謂“盜道”,也就是學道要效法自然的意思。至于“纏禪”,陳士斌、劉一明等人亦語焉不祥,據字面理解,應該是專心于禪,有一股“纏”的精神。結合故事情節,后句應該是說,黃獅精偷盜了悟空等人的兵器,并和唐僧師徒糾纏不清,但經過一番拚斗,終于使九靈元圣安靜下來。 一般說來。道教可分為符箓、丹鼎兩大派。道教丹鼎派又分外丹和內丹兩大派別。早期丹鼎派基本上都屬于外丹派,但因其多以師徒相授的方式在個別道徒中流傳,故流行不廣。自葛洪之后,外丹派才得以大行于世,至唐達到鼎盛。外丹派以煉制金丹為其主要特征,輔之以守一坐忘、胎息行氣、屈伸導引、辟谷房中等修行方法。但是,鑒于服食金丹多有中毒身死的慘痛教訓,故五代乃至宋代,丹鼎派便由外丹派向以鐘離權、呂洞賓為代表的內丹派轉化,并漸趨于內丹一派。至南宋、金,鐘呂內丹派又分化為南宗和北宗:南宗以張伯端為代表;北宗以王重陽為代表,形成了道教全真派。入元之后,全真與南宗逐漸合流,最后匯為全真一派。故元明以來,道教便形成以全真為代表的內丹派和正一為代表的符箓派的對立,但二者在對立中又有相互影響與融合。 在具體描寫中,有關道教修煉方法的描寫也屢見于筆端。這除了前述通過詩詞韻語所體現者外,在作者的行文中也時能見到。黑風山的三個妖怪,“講的是立鼎安爐,摶砂煉汞,白雪黃芽,旁門外道”。車遲國虎、鹿、羊三位國師,“專會摶砂煉汞,打坐存神,指水為油,點石成金”。平頂山的銀角大王聽說吃了唐僧的肉便能延壽長生,便認為自己還“打什么坐,立什么功,煉什么龍與虎,配什么雌與雄,只該吃他去了。”波月洞的黃袍怪“不知打了多少坐功,煉了幾年磨難,配了幾轉雌雄,煉成這顆內丹舍利”。西天路上那些女妖們,一個個都想要與唐僧交媾,取其元陽,以成“太乙金仙”,顯然又和道教房中術有一定關系。 對于道教法術、法寶的描寫,在《西游記》中更是觸目即是。太上老君一個盛丹的葫蘆、一個盛水的凈瓶、一把煉魔的寶劍、一柄扇火的扇子、甚至一根勒袍的帶子,都讓悟空傷透了腦筋;他的那個金鋼琢,不僅在花果山暗助二郎神打了悟空一跌,后來在金兜山,竟然連悟空的金箍棒、眾神的武器和火具、乃至佛祖的金丹砂,也都被他套去,嚇得如來佛祖也不敢說出妖魔的來歷,害怕妖怪“定要嚷上靈山,反遺禍于我也”。萬壽山五莊觀的鎮元大仙一個袖里乾坤的法術,竟把唐僧師徒連同白馬行李,都“一袖子籠住”,連神通廣大的孫悟空也難以逃脫。車遲國的虎力、鹿力、羊力大仙,雖然法力不如孫悟空,但也能斷頭再接、剖腹剜心、油鍋洗澡。至于其他種種道教法術、法寶的描寫,在《西游記》中更是舉不勝舉。就連觀音菩薩醫治人參樹,也帶著幾分道教的意味:先要“將楊柳枝,蘸出瓶中甘露,把行者手心里畫了一道起死回生的符字,教他放在樹根之下,但看水出為度”。有了水之后,“那個水不許犯五行之器,須用玉瓢舀出,扶起樹來,從頭澆下”。這哪里是佛菩薩在醫樹,簡直是道教徒在作法。 其次,《西游記》構筑了一個以玉皇大帝為中心的道教神權系統。 道教神權系統的龐雜與繁復,在世界宗教史上也是一大奇觀,而這種奇觀的形成,又是在動態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各門各派、各種道教著作對這個系統的解釋又不盡相同,但也不是無跡可尋。一般說來,道教神權系統包括:1、道教尊神,如太上老君、三清四御、皇天后土等。2、自然之神,如日月星斗、風雨雷電、山川河海等。3、護法神將,如四大元帥、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六十元辰等。4、群仙眾真,如上中下八仙、三茅真君、四大真人等,5、圣人英杰,如三元大帝、關圣帝君、醫圣藥王、二郎岳飛等。這些神仙,或來自原始社會的自然崇拜、圖騰崇拜、祖先崇拜,或來自歷史上的英雄豪杰、往圣先賢,或來自道教的各門祖師、真君真人,或來自佛門的諸佛菩薩、金剛羅漢,或來自道門圣哲的苦思冥想,總之是熙熙攘攘,讓人為之眼花繚亂。與之同時,道教又分宇宙為三十六天、九地十三音、十洲三島、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每一天、地、洲、洞,都有神仙統治。 這個神權系統顯然是根據以儒家思想為統治思想的現實世界為參照系創造出來的,但就宗教學的觀點看,卻和道教的神權系統極其相似,而不具備佛教的特征。 第三,《西游記》的主要人物,除唐僧是個真正的佛教徒外,悟空、八戒、沙僧都具有道教的性質。 悟空、八戒的出身,已如前述出自道教,沙僧也不例外。據他自己介紹,他也是自小云游,得遇“真人”指教進行修煉,“先將嬰兒姹女收,后把木母金公放。明堂腎水入華池,重樓肝火投心臟”,最后“三千功滿”,被玉帝授予卷簾大將。西天路上,三兄弟雖然都成了佛教徒,但他們得以降妖除怪的本領,卻仍然是道教的。悟空的七十二般地煞變化、八戒的三十六般天罡變化、悟空的筋斗云,就都是道教的法術。葛洪在《抱樸子內篇》中談到道教的變化之術時曾說:“其法用藥用符,乃能令人飛行上下,隱淪無方,含笑即為婦人,蹙面即為老翁,踞地即為小兒,執杖即成林木,種物即生瓜果可食,畫地為河,撮壤成山,坐致行廚,興云起火,無所不作也。”“亦化形為飛禽走獸及金木玉石,興云致雨方百里,雪亦如之,渡大水不用舟梁,分形為千人,因風高飛,出入無間,能吐氣七色,坐見八極,及地下之物,放光萬丈,冥室自明”(注⑤)。由此可見,悟空與二郎神、與妖魔鬼怪的種種斗法變化之術、分身之術,竟和葛洪所說何其相似。 在西天路上,悟空三人都不以自己曾是道教徒皈依佛教而感到尷尬,而是不斷地強調并炫耀自己的道教修煉。在寶林寺,悟空、沙僧所作的有關月亮的兩首詩,都帶有道教性質。在玉華國,悟空三人收徒授藝,所傳授的并不是佛教的禪寂,卻是道教的脫胎換骨之法:“就在暴紗亭后,靜室之間,畫了罡斗,教三人都俯伏在內,一個個暝目寧神。這里卻暗暗念動真言,誦動咒語,將仙氣吹入他三人心腹之中,把元神收歸本舍,傳與口訣,各授了萬千之臂力,運添了火候,卻像個脫胎換骨之法。運遍了子午周天,那三個小王子方才蘇醒,一齊爬將起來,抹抹臉,精神抖擻,一個個骨壯筋強。”這哪有一點佛教授徒的影子,完全是道教授徒的法術。 第四,《西游記》中的長生不老觀念,正是道教神仙觀念的反映。 在《西游記》中,長生不老、神仙可致的思想,始終是其重要思想之一。孫悟空當年決心訪師問道,就是要“學一個不老長生,常躲過閻君之難”。在學藝之時,他術、流、動、靜四門道法不學,唯一要學的就是長生不老。作品中所寫到的太上老君的仙丹、王母園中的蟠桃、萬壽山五莊觀的人參果,都能使人“霞舉飛升,長生不老”,“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車遲國三妖道懇請圣水金丹,為的也是“長生永壽”。車遲國國王要用一千多個兒童的心肝煎湯藥,目的也是“指望長生”。特別是西天路上的妖怪們,一個個為了吃唐僧肉不惜辱身喪命,原因就在于唐僧“本是金蟬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體。有人吃他一塊肉,長壽長生”。那些女妖們要和唐僧交媾,也是要“采取元陽真氣,以成太乙真仙”。特別是唐僧師徒到了西天之后,在佛教的極樂世界,享受的竟然是“仙品仙肴,仙茶仙果”,聽到的竟然是“一派仙音入耳清”;那些珍羞百味,又是“素味仙花人罕見,香茶異食得長生”,表現的仍然是道教的長生觀念,而不是佛教的超越生死的觀念。 從《西游記》的性質來看,是一部描寫神魔之爭的長篇小說,作者不能不追求情節的奇幻與內容的豐富,追求作品的可讀性。然而,相對佛道二教來說,佛教更多地表現為一種哲學思想,更注意以其深邃的哲理來征服善男信女。其修禪成佛的途徑,無非就是積德行善,念佛坐禪等等。雖然也有一些降魔的護法神將,除怪的法術法寶,但相對于道教未免略顯單調。而道教卻是以老莊哲學為其思想基礎,集原始宗教、民間巫覡、神仙方術、陰陽諸家、醫藥衛生為一體,逐漸發展起來的一個龐雜的文化體系。正象《四庫全書提要》“道家”所說:“后世神怪之跡,多附于道家。……其后長生之說與神仙家合為一,而服餌、導引入之,房中一家近于神仙者亦入之;《鴻寶》有書,燒煉入之;張魯之教,符箓入之;北魏寇謙之等又以齋醮章咒入之。”((注⑥))馬端臨《文獻通考》亦認為:“道家之術,雜而多端。”(注⑦)這樣一個龐雜的文化體系,顯然能給作者馳騁才華以更廣闊的天地,故在其具體描寫中,道教的法術法寶、修煉方法、宗教儀式等等,便隨時隨地于筆端流出。 由以上論述不難看出,道教文化在《西游記》文本中的確占據著極為重要的地位,這些內容如果弄不懂,就不能全面地理解《西游記》。因此,對古今“講道說”的諸多內容,我們便不能一概認作《西游記》研究的“大敵”,或者不屑一顧地一概加以排斥。正確的態度應該是吸收其合理的內核,以幫助我們對作品的理解。
注釋: 注①陳元之:《刊西游記序》,見《明清小說研究》第三輯,中國文聯出版公司1986年版第160頁。 注②、③劉一明:《西游原旨》第一回回批、第九十回回批。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年版第5頁、第208頁。 注④陳士斌:《西游真詮》第九十回回批。北京團結出版社1997年版第196頁。 注⑤王明:《抱樸子內篇校釋》,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337頁、14頁、15頁、52頁。 注⑥《四庫全書總目》卷146,“子部”“道家類”,中華書局1965年版1241頁。 注⑦馬端臨:《文獻通考》卷225。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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