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姚木蘭-------新時代的“紅樓”女性

 論姚木蘭-------新時代的“紅樓”女性
 [摘要]林語堂在《八十自序》中寫自己在創作《京華煙云》時，人物多模仿《紅樓夢》，還特別提到自己最喜愛道家女兒姚木蘭。姚木蘭不僅是道家女兒，還是儒家之媳。木蘭的性格中不僅有湘云的灑脫、豪放和開朗，還兼有探春的聰明、干練，不僅具有黛玉的浪漫、叛逆和要求精神契合的特質，還具有寶釵的圓通、順從、孝敬和忍讓等優點。姚木蘭實在是一個身兼眾慧的女性形象。
 
[關鍵詞]：姚木蘭，《京華煙云》，《紅樓夢》，道家，儒家
 
 一
 
 讀完《京華煙云》，我們會發現書中的主要人物的性格無不受到《紅樓夢》的人物影響，但是，這并不能全面概括《京華煙云》的全部人物造法。筆者認為：對紅樓人物作融合與引申，是《京華煙云》想于紅樓人物之外另創新人物的藝術追求。正是這種追求，使林語堂創造了屬于他的人物——與《紅樓夢》有著精神聯系的新的人物譜系，從而表現了另一番生活滋味。比如在這篇文章中所要重點講述的人物姚木蘭，她就繼承了紅樓女子中的諸多優點。
 
 一、姚木蘭與史湘云

 在《紅樓夢》中，史湘云是一個豪放灑脫，具有叛逆色彩的女子。她雖然命運坎坷，身世與黛玉相仿，卻如李白的詩篇一樣“英豪闊大”。她愛說話，做人和做詩都是坦誠而心直口快，可以說是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湘云不像大觀園中的其他小姐那樣矜持，她不太受禮法的約束，不拘一格，充滿熱情。
 姚木蘭就從湘云那里繼承了她性格中爽朗樂觀，豁達大度的一面。面對生活的種種沉浮，木蘭始終能夠保持這樣一種心境：胸襟開闊又灑脫自然。木蘭天性活潑愉快，精力充沛，做起文章來行思敏捷，振筆如飛。在日常的談吐間，她又多詼諧風趣，對人對己都是不拘小節。
 二、姚木蘭與賈探春
 
 在曹雪芹筆下，探春是一位美麗靈秀、性格開朗、志趣高雅的千金小姐，她在小說中第一次露面時，作者的介紹是：“……俊眼修眉，顧盼神飛，文采精華，見之忘俗”。這“見之忘俗”四字，就點出她不同流俗的氣質。
 
 探春是一位有膽有識、才華出眾的人物。當她受命協助李紈裁處家務時，便施展出自己的才華。
 木蘭同樣具有探春的這些優點。木蘭在生活上、談吐之間，詼諧多風趣，在處理日常的瑣務上，顯得輕松容易。她知道有些事情并不對，但是卻裝作沒理會。就拿一件事來說吧，她不肯把家中的事管理的比以前桂姐管理時顯得更好。論地位，她比桂姐更為有利，因為桂姐始終是代理太太行使職權，重要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而木蘭則是正式的兒媳婦，是曾家的少奶奶。家里的總管是個旗人，姓卞，四十幾歲年紀，他就說過自己怕木蘭，甚于以前怕桂姐。因為帳目小有不符，木蘭總是微微一笑，那種笑容足以顯示她并沒被蒙在鼓里，不過她不說什么。但是就是在她不露聲色的描述中，我們可以體會到木蘭理家的才能，同時看得出她獨特的理家方式，人生難得糊涂，凡是都能夠心知肚明，卻又能夠寬宏大量。所以到后來，曾太太沒有她都不行了。
 
 三、姚木蘭與林黛玉
 
 林黛玉從小寄人籬下，體弱多病，生性多疑，“在任性與浪漫這一點上，寶玉與黛玉可以說是深相契合”。作品多次寫到寶、黛互相認作“知己”，“兩個人原是一個心”。他們情投意合，都非常具有叛逆性，他們的愛情故事熠熠生輝。
 在姚木蘭的人生道路上，時隱時現地穿插著一些看似不太重要但卻極富哲學意味的人生經歷。青春夢幻中的姚木蘭在一次香山之旅中，意外結識了有志有為的貧寒子弟立夫，并發現這正是自己要尋找的愛人。這次交游，立夫意外地聽到木蘭在用凄涼哀怨的調子唱著京戲《李陵碑》中碰碑的那一段時所傳達出的特別的理解：“人生原屬可悲，但也美麗�！蹦咎m則意外地聽到立夫對最美景物的解釋：“那些殘基廢址最美。”這一組神秘的話題感應在兩個人的心中，引出了更深的人生體悟。隨后是在洪水泛濫的時節，木蘭隨父親等人去什剎海看大水，面對心中百思莫解的立夫，木蘭舊話重提，再次追問他為何“喜愛廢基殘壘，古堡遺跡？”立夫則更做深沉的回答道：“并不是說那些石頭那些磚頭本身可愛，是因為那些是古代的遺物。” 木蘭的精神之戀很大程度上給了她生活的勇氣，她時時從這上面獲取勇氣。立夫被關進監獄，“這時木蘭心中忽然出現一個很強烈的念頭，就是要單獨見立夫一面，即使是短短的五分鐘。以前在泰山上杉木洞上的一席談心，使她的生活從此更為充實，更富有力量，她和立夫在泰山頂上觀看日出日落，那對木蘭的重要是無可比擬的�！蓖�是精神之戀，立夫給她生活的勇氣，立夫讓她時時的魂牽夢擾，給她的生活增添了多姿多彩的成分，讓她的生活更加有意義，但木蘭卻最終能夠根據禮俗選擇嫁給蓀亞，并認為這“只是正常男女的以身相許”，結婚后又能夠克制自己，與立夫正常的交往，足可見她的精神上的一種超脫，是道家的精神給了她營養。同樣都是深埋心底的愛與情，不能說木蘭的愛不深刻，林黛玉最終為愛而死，給人留下千古的悔恨和遺憾，是寧為玉碎的剛烈嗎？而這正是姚木蘭的過人之處。
 
 四、姚木蘭與薛寶釵
 
 高潔而賢惠的木蘭正是林語堂放大了的他極為欣賞的《紅樓夢》里的探春，無論從女兒、媳婦、妻子和母親的角度來看，木蘭都無愧為我們民族賢妻良母的標準形象，在她身上，“既有林瀟湘的浪漫情調，又有薛蘅蕪現實的光輝”。（7）
 《紅樓夢》中的薛寶釵城府很深，喜怒不形于色，資質聰穎，順從環境，既會對上逢迎，又會對下安撫，博得上下一片贊揚。
 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姚木蘭，嫁入深受儒家文化熏染的曾家，也不能完全擺脫幾千年來在家庭中深深積淀著的儒家文化。從家庭教育來看，具有著豁達開明意識的父親給了木蘭知識，而具有賢妻良母品德的母親給了她傳統的熏陶，使木蘭具備了儒家的許多優秀品質。嫁入具有濃厚儒家氛圍的曾家，公公曾文樸作為一個封建的衛道士，他對于孩子們的教育，都是沿襲封建正統思想而來的，所以考察木蘭一生，她沿襲了中國傳統婦女的“美德”，她勤勞、端莊、知書達理、溫順、善良。作為女兒、兒媳婦，她孝敬父母、公婆；作為妻子，她寬宏大量，從不妒忌；作為大家庭的成員，她對上對下謙謙有禮，與人和睦相處……，而且善于烹調，精于縫紉、刺繡；姚木蘭在容貌上更是無可挑剔，姚木蘭可謂集傳統美德——“德、言、容、工”于一體。
 此外，木蘭還沿襲了傳統美德中的順從和忍讓。由于姚木蘭的謙讓、寬容、達觀，她能從生活中發掘出詩意，使生活充滿情趣，感到家庭的幸福和滿足。在崇尚禮法的曾家前后四個媳婦當中，木蘭被公認為最賢德的媳婦。作為一個傳統的女性，木蘭身上也體現了中國人特有的思維方式，那就是偏重現實。在某種程度上說，在木蘭的生活里，蓀亞就相當于現實，而立夫則近乎理想，在理想與現實之間，木蘭選擇了現實。從這種角度來說，姚木蘭也具有薛寶釵為人實際、聰明圓滑的特點。
 
 二
 
 紅樓女兒的諸多優點，大都在木蘭身上得到體現，那么木蘭為什么會具有這諸多優點，并使林語堂大為稱贊：“若為女兒身，必為木蘭也”呢？不僅如此，木蘭身上還具有大觀園女兒所沒有的一種精神，那就是她在遇到諸多不幸的事時，能夠從中解脫，是什么信仰對她產生如此大的魅力呢？
 “《京華煙云》首先給人一個突出的印象：似乎這本書全然是以莊子的道家哲學思想為指針的”。（8）該書三部，每段皆以一段莊子語錄為題旨。比如第一部《道家的女兒》所引《大宗師》一段：“夫道……在太極之光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先天地生而不為之；長于上古而不為老�！钡�，而書中就給我們描繪了這樣一位體現道家思想精神的人物：姚木蘭。
 
 
 姚木蘭是道家的女兒，她生命的內心層面是道家，她有著對田園生活的浪漫遐思和親身體驗。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嫁于鐘鳴鼎食之家的姚木蘭并不依戀鐘鳴鼎食的榮華，她渴望自然，在綾羅綢緞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冰清玉潔，如煙如夢的心靈。
 在《京華煙云》這部玄秘的小說里最為玄秘的地方，要數姚木蘭、孔立夫等的泰山之行，姚木蘭獲得了那種無法言語的“富有精神上的深意”，“把人生看得更透徹，更清楚了�！碧┥巾斏锨厥蓟实臒o字碑，在姚木蘭的眼里“說出了無限的話”，“興建萬里長城的暴君的顯赫榮耀，帝國的瞬即瓦解，歷史的進展演變，十九個王朝的消逝，……那通巨大的石碑，是向人類文化歷史堅強無比的挑戰者�！痹跁r光永恒的流逝里，一些文明都是流星，都會像秦始皇的顯赫榮耀一樣注定要瓦解，消逝，變成荒崗上長滿青苔的無字的石碑，一切榮華終屬虛偽，孰能久留？石頭淡泊，卻能永垂！因而人只有從物欲中徹底解放出來，精神才能像快樂的鳥兒在藍天里任意高飛。便是道家理想的逍遙境界，在這種境界里，死，不過是生的另一種表達和延續，有情的生命同無情的生命也沒有什么兩樣，這便是莊子“鼓盆而歌”的奧妙，便是莊周夢蝴蝶，蝴蝶夢莊周的玄理。大抵是姚木蘭在此瞬間真正地抵達此境，她的靈魂因此獲得了一次偉大而短暫的釋放，才產生了那種“既有我又無我”的十全十美而又委實無以言狀的至理。不僅如此，她浪漫地編織自己生活的四季身心與日月同行，生活隨季節翻新。這一切在于那生命力量的著意渲染。“道家思想主要是木蘭的一種內心生活，一種內在精神。”（10）
 姚木蘭的道家精神還表現在她的反禮俗，任人性之自然舉動。
 作者對形象的刻畫并沒有局限在家庭內部，還把她放在廣闊的時代背景上，去展現這一形象的光輝。1926年“三·一八”慘案中，木蘭15歲的大女兒阿滿慘遭殺害，血的教訓使木蘭十分厭惡北京的黑暗，于是，全家遷往杭州。1937年抗戰爆發后，在全民熱情的鼓舞下，她顧全大局送獨子奔赴抗日前線。后來，她在流亡逃難途中，接連收養了四個孤兒，覺得這是做了一件與中國永遠有關的事——使中華民族的生命延續下去。木蘭一生有許多的不幸，可是，她能夠勇敢的面對現實，她的這種生活的勇氣，給了抗戰中的勇士們一種極大的精神鼓舞，木蘭是一個榜樣。
 由此可見，姚木蘭是作者塑造的一個理想化的女性。不論是作為女兒、妻子、母親，還是作為媳婦、妯娌、朋友；也不論是作為國之百姓，還是作為家庭成員，她都是盡善盡美的。在她身上有著傳統的倫理觀念、道德品質，也有著西方的自由開放精神，愛情至上的追求。如此一位優雅的女性，她的生活方式，她對待生活、對待挫折時的態度，她的干練和才華，對于現代女性未嘗不有一種教育意義。作者通過木蘭這一形象，主張中國的女性應當在保持傳統美德的基礎上積極主動地向西方人學習，在中西倫理文化融合中重塑自己的文化性格。閱讀這一部作品，有助于人們思考新一代中國國民文化性格發展方向。
 
   
 結  語
 
 林語堂給我們塑造的姚木蘭既有史湘云的豪放灑脫，又有賈探春的理家才能，既有林瀟湘的浪漫情調，又有薛蘅蕪現實的光輝。因為長期根植于中國濃厚的封建色彩之中，她秉承儒家媳婦所具有的一切寬厚，孝順，忍讓，順從等美德，更因為有一個信奉道家的父親，受到其耳濡目染的影響，所以她活的自由而率真，使她能夠“以道家的情懷逍遙自適、快樂自由”（13）。更因為作者能夠站在中西文化的交匯點上來審視和描寫林語堂心中的理想女子，所以姚木蘭身兼眾慧，難怪林語堂自己都情不自禁地說：“若為女兒身，必為木蘭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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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王兆勝.《紅樓夢》與20世紀中國文學「J」.中國現代當代文學研究，2002.1第1［18］
 [9]曹雪芹 、高鄂，紅樓夢[M].湖南：岳鹿書社 ，20004。9
 ［10］林語堂，京華煙云[M].北京：現代教育出版社 ，20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