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與周作人的美文欣賞和比較 周氏兄弟——魯迅、周作人,中國文壇的奇葩。雖說他們是兄弟,成長在同一個環境下,受過同樣的教育,也都以“戰士”的身份始出文壇。但,他們畢竟是兩個人。由于受到生活經歷、個性等因素的影響,最終分道揚鏢,一個繼續做“戰士”,另一個則消退為“隱士”,在文壇上各展風騷。 一、魯迅《紀念劉和珍君》和周作人《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欣賞和比較。 魯迅的《紀念劉和珍君》寫于一九二六年四月一日。這是一篇在悲憤中催人奮進的雜文。周作人的《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也是寫于“三∙一八”事件之后,也是一篇頗有戰斗性的文章。周氏兄弟在這件事的立場上是驚人的一致,都堅定地站到了學生的一邊,盡管此時周氏兄弟已經失和,但就思想傾向的主要方面而言,兩篇文章毋寧說是“同”大于“異”的,無論是對愛國學生的同情與贊頌,對北洋軍閥政府的譴責和抗爭,對所謂“學界名流”“誣陷”的義憤與揭露,以及對“人的生命價值”的強調,對“請愿”之舉的保留……都是驚人的相似,真正的差異倒在于周氏兄弟有著不同的氣質,不同的思考方式和情感表達方式,由此而產生不同的文章風格。—我們的“比較”,就從這一角度切入。 在“三∙一八”慘案之后,魯迅連續寫了《無花的薔薇》、《死地》、《可慘與可笑》、《空談》、《紀念劉和珍君》等具有強烈戰斗性的雜文,歌頌了在戰斗中死難的烈士,打擊了中外反動派和他們的走狗,鼓舞了中國人民繼續斗爭下去的勇氣。捧讀魯迅先生用淚寫成的文章,人們都能感受到他那顆如火般熾熱的心,一顆因憤怒而痛苦的心,飽含著對“真的猛士”的真摯感情,噴射著對中外反動派的憤怒火焰。而讀《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我們體會到更多的是作者的無奈、哀痛、惋惜之情,周作人更多是站在一個人道主義者的立場上對這件事進行雜談,盡管在文字背后也略可見其對中外反動勢力的控訴,但卻沒有魯迅《紀念劉和珍君》給我們的那種可以發泄心中怒焰的暢快感。 魯迅筆下宣泄著濃烈的悲憤之情,他把全部的愛與尊敬奉獻給了“真的猛士”,即“為了中國而死的青年”,給我們描繪出了一個完整的感人心弦的文學形象——劉和珍烈士。魯迅突出地描寫一兩個生活片段,抓住她性格的本質特征,借助極簡潔的敘述和極中肯的議論,就使劉和珍的形象活躍起來。文中三處強調劉和珍“始終微笑著、態度很溫和”的聲音神態,用意很深。一則使人感到她純潔善良而可親,二則借以與反動派誣蔑她是“暴徒”并加以抨擊槍殺形成鮮明對照,從而更加激起人們對反動派鎮壓革命、屠殺愛國青年的強烈仇恨。而周作人在《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中,只是在“棺斂”時看到描述了“劉女士”和“楊女士”,說覺得“很是面善”,“十分可哀”,“好像是看見我的妹子”,我們感受到的是作者對死者產生“親人”般的感覺,而哀痛“親人”死亡的惋惜、無奈之情。這是他們感情基調不一樣,感情深淺的不同,從而對劉和珍君的描寫有所不同。 只有愛得深,才能對摧殘所愛的邪惡勢力恨得深。魯迅對于屠殺愛國青年的反動派,對于中傷革命學生的反動派的幫兇是恨之入骨的,“中華民國”和“執政府”字眼,以寄其諷刺之意。因為“民國”應是人民的國家,可是人民的國家卻鎮壓人民,這是什么“民國”!“執政府”應是執行人民民意的政府,可是在帝國主義嚴重侵略之下,人民為聲援政府而請愿卻遭到政府的槍殺,這是什么“執政府”!這是多么沉痛的控訴!往后魯迅筆鋒犀利,以無法遏止的憤怒感情,用鐵的事實指斥中外的殺人者的卑鄙,謠言家的可恥,并把殺人的這一群丑類押在偉大的民族、偉大的人民、偉大的烈士面前,讓他們個個展示出臉上的“血污”,而予以無情的嘲諷。典型性、形象性、抒情性融于一體。 因為哀痛之深,“每天從記載中談話中聽到的悲慘事實逐日增加,堆積在心再也擺脫不開,簡直什么事都不能做”——周作人是這樣對被殘殺的生命的表態,似平靜,但他“心思紛亂,不能思索更不必說要寫東西了”到“關于這回遭難的死者說幾句感想的話”再到后面“……但是關于劉楊二君的事我不想寫了……”這種“不寫”到“寫”再到“不想再寫”,可見作者對事情的深深憤怒隱于其中,只是他沒有魯迅的直言揭露,尖銳深刻,顯得柔和得多。但還是可見激情和抗爭的。感情經過理性的過濾,自然濾盡了其中的憤激焦躁,而變得“平靜”——看起來是情感濃度的淡化,力度的減弱,其實是一種情感的深化。周作人從原先“心思紛亂”,到現在“心思收束”,可以“平心靜氣”地說話、著文.是一個情感流動的自然過程。從中,我們也看到周作人前期的思想還是較為激進的,關心民眾,關心青年,關心著祖國的前途命運,而魯迅則是一貫是“立國立人”的思想的,在此,魯迅的思想比起后期當然沒那么成熟,“嗚呼,我說不出話,但以此紀念劉和珍君”與“夜正長,路也正長,我不如忘卻,不說的好罷。但我知道,即使不是我,將來總會有記起他們,再說他們的時候的。……”(《為了忘卻的記念》1931年2月)在青年的“血痕”中他看到了希望,在嚴肅而痛苦的思考中,魯迅的思想升華到了新的高度,在斗爭實踐的鍛煉中,魯迅的認識提高到了新的水平。 周氏兄弟都高度贊揚了在斗爭中英勇獻身的女子,稱她們為新中國的女子,在文章中也對中國青年的改革之路提出了思考,意見基本一致,在《紀念劉和珍君》中,魯迅不贊成徒手的請愿,不贊成無畏的犧牲,認為只是“浸染了親族,師友,愛人的心,縱使時間流逝,洗成緋紅,也會在漠大的悲哀中永存微笑的和藹的舊影。”時間的巨輪終會過去。《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也說“這五十多年被害的人都是白死”,任何的死者“交涉”都是無用的。這就引導了青年的革命道路:要保存實力,另尋出路! 魯迅的文字如匕首如投槍,能以寸鐵殺人,一刀見血。作者以一種非常犀利、非常憤怒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世界。周作人的文章信之所至,寫得舒緩自在。不會像魯迅的文章,看得透不過氣來,他是在用舒緩得當的話語告訴你這件事及他的看法,感情不會輕易外露。如果說魯迅的散文體現了一個生命不息戰斗不止的戰士形象,那么周作人則體現了一個亦戰斗亦休憩的和民主主義者戰士加紳士的形象,魯迅和周作人這時雖然都是民族主義者和民主主義者,但魯迅又是一個集體主義者,而周作人則是一個個人主義者。“樂則大笑,悲則大叫,憤則大哭”表現了魯迅的大無畏的革命精神,而周作人更多的是讓你感到平靜,這也是他中庸的性格所致文章風格如此吧! 在《紀念劉和珍君》中,我們可看到魯迅寓理于具體事實中,形象思維與邏輯思維融為一體,給人以深刻的啟示,且文章多處有在濃烈感情下寫出的警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敢于正視淋漓鮮血”,時至今日,這句話讓生活受挫的我們還是能感覺到一種奮發的力量,一種直面困境的勇氣。“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真的猛士,將更奮然而前進”等等都是讓人讀一次而無法忘卻的名言,不管在什么時代,都有它的深刻意義,正如給今日面臨這樣一個激烈競爭社會的我們以信心去戰勝困難,去實現自我,它給我們以啟迪,給我們以力量,給我們以自信。在周作人《關于三月十八日的死者》中,這是體會不到的,不能與之產生心靈碰撞的感情。作為“智者”,周作人在進一步抒寫他“對于死者的感想”時,也是充分理性化了的。因此,他才能夠那么條分縷析地一一道來:“感想第一件”如何,“第二件”又怎樣、一是什么,二是什么,既十分明晰,又顯出從容不迫的風致。讀者仍不難從作者不動聲色的剖析今,體會到內含著的沉痛:“一是死者之慘苦與恐怖,二是未完成的生活之破壞,三是遺族之哀痛與損失。”在周作人的思想體系中、“生活”本身即是一種“藝術”,因此,“未完成的生活之破壞”,無異于藝術的毀滅而產生分外的痛惜感;“死者之慘苦與恐怖”,更具有一種“形而上”的意味;“遺族之哀痛與損失”,則從歷史的延續意義上使哀痛更加深化。這里,顯示了周作人觀察問題的特別立足點與思路——他是站在“上帝”的高處,有距離地注視、關注“人的生命”的被毀滅,由此產生的哀痛,常給人以一種悲憫感。正是這種悲憫感,構成了周作人這篇悼念文字內在的韻味,也從根本上與魯迅在《紀念劉和珍君》里所表現的情感區分開來。 讀了讓人心情激動、憤慨而又無奈、惋惜、哀痛的兩篇文章。 二、魯迅和周作人的《喝茶》欣賞和比較。 現在,讓我們來欣賞周氏兄弟倆同是名為《喝茶》的兩篇文章有什么不同。 魯迅與周作人難得有同題的文章,而眼前的兩篇文章卻是同名的《喝茶》。清茶一杯,兄弟倆喝出的感覺竟有天壤之別,真可謂茶本無意,人卻有情。從欣賞的過程中,我們慢慢品出“戰士”與“隱士”的風味。 首先從題旨看:魯迅曾說過寫文章“選材要嚴,開掘要深”。這“嚴”和“深”的標準是什么?那就是指蘊涵社會內容的深度和廣度,也就是“為人生”的力度。魯迅就是從喝茶這似乎很平常的事中,開掘出反映社會本質的典型意義。文章開始在對喝茶作了簡潔的描述之后,并沒有在喝茶那美妙的感覺中多作停留,而是迅速進入主題,亮明自己的觀點,把那些不合時宜地“享清福,抱秋心的雅人”針砭時弊地批評了一番。 文章寫了兩種人:一種是“會喝茶、悲秋、享清福的上等人”,一種是“喝粗茶、割稻、老農粗人”。魯迅對這兩種人的態度,一目了然,“我于是想,不識好茶,沒有秋思,倒也罷了”,直言自己對前者的厭惡,后者的贊揚,只要再仔細地審讀一番,魯迅著重的是對前者的諷刺。文章中極力強調“秋思”、“清福”等,如文中有這樣一句話:“所謂‘秋思’,其實也是這樣的,騷人墨客,會覺得什么‘悲哉秋之為氣也’,風雨陰晴,都給他一種刺激,一方面也就是一種‘清福’”。結合當時的背景就能明白,其實這主要是對主張“寄沉痛于幽閑”的林語堂的諷刺與批評。林語堂對四季中的秋季情有獨鐘,他對秋天的贊美與感慨毫不吝惜,且林語堂寫有被魯迅稱有“小擺設”的性靈小品文,他喝茶一類的文章也歸屬此類。魯迅寫《喝茶》批評那些喝著茶寫不痛不癢的人。可謂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從更深的層次來說,對林語堂的諷刺實際上是對社會中那種不敢面對現實,只會呻吟,毫無實干的人的諷刺。 魯迅的《喝茶》思想深刻,戰斗性強,鋒芒直指社會中的“病態”,展示著作為一個“戰士”的形象。而周作人呢? 周作人是躲在象牙塔里喝茶的。他推崇工夫茶,在《喝茶》文中不緊不慢地把喝茶的知識和各地的喝茶習慣娓娓道來,頗有隨心所欲、自在得意之感。他在文章中寫道:“我的所謂喝茶,卻是在喝清茶,在賞鑒其色與香與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中國古昔曾吃過煎茶及抹茶,……所以我們注重的即在這自然之妙味。”這像在與老朋友聊天、隨興地談論著自己的喝茶觀,輕松、閑談。他縱橫交錯,博古涉今、引經據典……洋洋灑灑談了許多有關喝茶的風俗民情,卻沒有提起其他方面,很純粹的一篇小品文,僅為寫喝茶而寫喝茶,“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品他的茶。 再從敘述手法上看:魯迅語言犀利,針針見血,譬如,用“享清福”、“上等人”、“雅人”等詞來形容“進化中的病態”的人,表面上是對那些人奉承、稱贊,實質上是對他們的諷刺,反語應用使文章的諷刺性更強。此外,還用對比的手法襯托“雅人”的卑微,“我們試將享清福,抱秋心的雅人,和破衣粗食的粗人一比較,就明白究竟是誰活得下去”。 周作人的語言簡單樸素。周作人說,他欣賞日本人“在生活上的愛好天然、與崇尚簡素”。這個信條也正是他自己在文學藝術上的理想。這篇文章雖有許多描寫性內容,卻沒有華麗的辭藻來堆砌,只是簡簡單單地描述自己所要講的事物,“江南茶館中有一種干絲,用豆腐干切成細絲,加姜絲醬油……其利益為‘堂倌’所獨有”,毫無脂粉氣味,本色天然。同時,這種簡單地描寫,又不會讓人感到枯燥無味,反而有種清新、自然、回味無窮的藝術美感——“正如茶一般”。 無論是從題旨還是敘述手法來看,魯迅與周作人都表明了自己的選擇:魯迅選擇了“戰士”,周作人則選擇了“隱士”。 三、魯迅和周作人對當代的啟示。 不同時代的人對“戰士”和“隱士”有不同的見解。而今,我們又是如何看待他們呢? 讀魯迅的《喝茶》或者是一些精彩的文章,總覺得他幫人策劃一個睿智的人生。其文章思想深刻,總能一針見血地揭露社會中存在的病態。讀完以后,引人深思,讓人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或社會。在緊張而忙碌的生活中,人們容易迷失自己,而魯迅的文章的存在,時刻警醒著人們,讓人們有一個自我反省的空間,不致于麻木而迷失自己。 而讀周作人的《喝茶》感到的是如何“忙中偷閑”,“在剎那間體會永恒”。現代社會,經濟迅猛發展,人們步履匆匆,生活、學習、工作無不承受著極大的壓力,身心備受巨大的挑戰。緊張刺激的生活可以讓你興奮不已,更可以讓你隨時精神崩潰。經濟發達,人卻越多疾病困擾,這或許是社會發展的一個弊端。于是,工作之余別忘“偷閑”,尋找工作之外的樂趣,品品香茗,最本土化,最傳統,最優雅的生活體驗方式。像周作人那樣“喝茶當于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閑”,在“剎那間體會永恒”。 魯迅的《喝茶》像一杯濃茶,警醒著人們。 周作人的《喝茶》如一杯淡茶,放松人們的身心。 濃茶、淡茶,無所謂孰優孰劣,它們有各自的味道,滿足人們不同時候的需要。 一縷茶香飄然而至…… 兩人的文章相比之下,周作人的留給我們的是歷史事實,是品味生活的態度,而魯迅的則遠不僅于此。仔細聆聽,其聲音、神態、呼吸都宛然可見,仿佛闖進了一個偉大而深邃的心靈,受了它深刻的理性啟迪和神圣的愛憎熏陶、洗禮,同它一起搏動——感時違世,掙扎吶喊,嬉笑怒罵,戰取光明。在思想價值和文藝美學價值之外,我們還可見其歷史價值,今天,我們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仍需要與反動勢力作斗爭,仍需要不斷覺醒,仍需要不斷地增強民族凝聚力,才能在面對各種沖擊中傲然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中,才能從一個“非人的世界”徹底變成一個民主的、獨立的、繁榮的國家。 我們欣賞周作人的文章,但我們更愛魯迅的“匕首”般的語言!
參考文獻 1、倪墨炎(主編):《魯迅散文選集》,百花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 2、張盛如、康錦屏(主編):《魯迅名篇分類鑒賞詞典》,中國婦女出版社, 1991年版。 3、舒蕪:《周作人的是非功過》,人民文學出版社,1993年版。 4、閻慶生:《魯迅雜文的藝術特質》,陜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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