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白鹿原》中的性描寫及相關人物 陳忠實的《白鹿原》在橫空出世后獲得了史詩作品的評價,作品毫無掩飾地表達了對封建傳統倫理道德深遂的思考和無情的批判,用人之隱匿的性描寫來突出男權至高無上,來挖掘人的性格雙面性和人的心靈靈魂。深刻地把當時社會心態和人際關系的種種畸形現象呈現給讀者。 在《白鹿原》這部長篇小說中,作者在卷首引用了巴爾扎克的一句話:小說被認為是一個民族的秘史。我們不管巴爾扎克這話的本意是什么,也不管它有無意義,由這話再證之以作品,可以看出陳忠實獨特的追求。秘史之“秘”當指無形而隱藏很深的東西,那當然莫過于內心,因而秘史首先含有心靈史、靈魂史、精神生活史的意思。作為民族禁忌的性生活及其在文化網絡中的重要地位的展示,不僅是《白鹿原》藝術結構中民族秘史的一個主要方面,而且也是這部小說在表現心靈史、靈魂史、精神生活史的一個獨道之處。性心理、性要求是人類永恒的本性之一,但他的現實性卻與人類社會的進步、個性與人類文明的程度息息相關,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陳忠實懷著“中國在走向現代文明的同時,其中仍然有一個性文明的問題”的歷史使命感,堅持“不回避、撒開寫、不是誘餌”的三原則,在人的自然性與社會性,歷史性相結合,表現民族性文化,揭示家族文化和宗法制度的罪惡方面,同樣取得了很大的成就和突破。 在《白鹿原》這部小說中,關于性的描寫占有相當大的篇幅。大體在如下七處:第一章,白嘉軒與七個女人的故事;第九章,黑娃與田小娥的性愛;第十章,孝文和媳婦新婚之夜的做愛;第十五章,狗蛋為小娥編的贊美詩以及鹿子霖與田小娥的亂倫之淫;第十八章,田小娥用性誘陷孝文;第二十八章,唐兆鵬媳婦患上了淫瘋病;還有第三十二章一處性征性描寫,即朱先生生殖器的描寫。 作者寫下這么多的關于性描寫,有的讀者看之色變,他們擔心會造成不良影響。有的人疑問:是否可以回避這些,而以另一種方式表達主題?筆者認為此看法是膚淺的,因為不寫一人民族的性意識和性生活,任何關于這個民族的敘述和描寫,我認為都顯得比較膚淺、支筆的。這正如不了解一個人的性行為,就不可能從根本上了解一個人一樣。我們不了解傳統文化中的性意識、性觀念,我們就不可能真正理解封建宗法制度對人性的束縛程度。正如作者在《<白鹿原>創作漫談》中所說:“在查閱三縣志的時候,面對無以數計長篇累牘的節婦烈女們的名字無言以對,常常影響到我的情緒”。這是一種什么情緒呢?是對宗法制度的譴責,是對宗法制度的犧牲品─節婦烈女的深深遺憾。作者也正是用了這項特殊武器向那種戕害人性的宗法制度發起了猛烈的進攻,去分解它,以揭露宗法制度的腐朽。 一、男權主義下的病態婚姻 小說劈頭第一句話便是“白嘉軒后來引以為豪壯的是一生娶過七房女人”。白嘉軒一出場,就以他的“六娶六之”以至不得不娶第七房女人的傳奇經歷先聲奪人。有人發現這一段有聲有色的描寫與后面的情節關系不大,就認為無非是有趣的楔子和嘩眾的手段罷了。其實不然,第一,作者有意比較細致地描繪了白嘉軒先后與七個女人結婚的新婚之夜,人們看到的不是性的渲染與丑惡,而是強大的男權主義文化中,在性隱秘與性禁錮中熏陶成長的女子表現各異而本質相同的文化心態。第二,明眼人也自會從中看出中國傳統文化中“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觀念影響之深遠,看到白嘉軒為了傳宗接代,稟承父業而百折不回的頑強個性。在白嘉軒的世界里女人已被遺忘,她們或是他泄欲時的對象,或是他干事的幫手,是他傳宗接代的工具,是糊窗子的紙,破了爛了,揭掉一層再糊一層。男女之間應有的情性相悅,到白嘉軒這里一概被淡化,被消解了。正是出于此傳統婚姻觀,他對六個死去的妻子只有在新婚之夜如何征服她們的感受,而且常常“引以為豪壯”。第三,這里既有生殖崇拜的影子,又在渲染這位人格神強大的雄性的能量,象征他的出現如何不同凡響。為白嘉軒后來所做的大事和族長的尊嚴地位作了一個很好的鋪墊作用。正如白嘉軒做完他的第一件大事重修祠堂后人們所議論的:那個曾經創下白鹿原娶妻最高記錄的白嘉軒原來并沒長什么狗毒鉤,而是一位貴人,一般福薄命淺的女人,怎能浮得住這樣的深水呢?作者為了說明這一點,同樣把象征手法運用到被人們已神圣化了的朱先生上。他逝世后,家人為他換壽衣,兒媳看到公公瘦得皮包骨頭,大為驚訝,無意間突然瞥見公公腹下垂吊的陽具如此壯偉,非常驚異。作者寫此的目的無疑也是告訴人們:陽具壯大者,非凡人也。白嘉軒與朱先生相互襯托,都暗喻著他們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二、民族婚俗中畸形的倫理道德 孝文和媳婦新婚之夜做愛的性描寫,以及兔娃和孝文媳婦的性描寫,初看上去不甚重要,但聯系全書來看,又是起著重要的作用。孝文開始性無知,經由媳婦的點撥引導才受到了性的啟蒙。初嘗的美好使他變得極度貪婪,奶奶怕他色重傷身,父親擔心他重色忘德,便規勸管束他的性生活。以及第三十一章,“白嘉軒絕對不能容忍三兒子孝義這股兒到此為止而絕門。”由他指點的家開“棒槌會”,讓兔娃為孝義掩人耳目式地完成了傳宗接代。這些無不說明作為正統社會的一個正統男人,白嘉軒只把婚姻看成是傳宗接代和建家立業的一個重要環節,而那些可能紛紛擾擾,卿卿我我的情情愛愛之類的東西寧可少要或不要。這樣不講對等意義的情歡,把婚姻簡單地等同于生孩子過日子,正是長期以來民族婚俗中少有更變的傳統觀念。它是正宗的,但已是畸形變態的了。同時,我們也可以看出,白家對孝文性生活的介入,對其進行道德教育,這也為今后孝文與田娥交歡時,由性無能到性無度的描寫,也起了一個重要鋪墊作用。 鹿子霖的兒媳婦,新婚一夜后,就不再過正常生活,丈夫兆鵬厭棄她且渺無蹤影,她漸漸產生了性妄想。夢見自己與兆海、黑娃,甚至阿公鹿子霖都發生過顫抖。“種種怪夢整得她心虛氣弱,不敢揚起臉看任何男人的眼睛,而那些亂七八糟的夢境卻越來越頻繁地出現。”當她看見小娥一雙溜的小腳輕快地點著地,細腰扭著手臂甩著圓嘟嘟的尻蛋子擺著的時候,她原先看見覺得惡心。當然,這是封建傳統文化道德促成她的本能反映,但作為一個被封建禮教的性迫害者,她又“不得不忌妒起那個婊子來”。我們可以看出,此時的她生活在既想反抗又不敢反抗的痛苦矛盾之中。她想反抗,她也羨慕婊子。但封建禮教的節婦烈女思想牢牢地禁錮著她,她不能放過她自己,冷鹿兩家為了一張面子問題,也決不會放過她。她沒有辦法,只得把希望寄托于夢,但是夢并不能幫她解決痛苦。再加上后來公公的挑逗,加劇了她的譫妄,肉體成為罪惡的牢獄,這個善良本份的農村婦女陷入了不能自拔的絕路,患上淫瘋病,并被自己的親生父親用慢性毒藥殺死。從鹿冷氏的“淫瘋病”并死于親生父親的虎狼藥之中,我們看到的不是鹿冷氏的性饑渴和幫女兒擺脫痛苦,早點安度靈魂的慈祥之父。而讓我們看到的是包辦婚姻的罪惡和傳統貞操觀念對于人性和人命的摧殘。禮教殺人,殺得慘酷,她的犧牲幾乎找不到兇手。 三、封建禮教對女性自主精神的壓抑 在這諸多的性描寫中,其中與田小娥有關的幾處性描寫最為重要,最為出色。作者以她為核心,結成了一張性關系網。文中正是有了這張性關系網,才促成故事的連接,推動著情節的發展,揭露了一批道貌岸然的所謂“仁人志士”的虛偽面目。鹿子霖的虛偽、陰險與下流,由這張網充分顯示;白孝文脆弱的仁義禮智,于這張網前崩摧;黑娃通過這張網,個自覺地走上了一條獨特的人生道路;至于狗蛋那首下作的“性贊美詩”和武進士那味奇特的“滋補品”,更是在這張網中最后完成了作為中國農業社會縮影的白鹿原獨特的性風格的勾勒。《白鹿原》也正因為塑造了田小娥這朵凄艷的“惡之花”而更具光彩。 田小娥是《白鹿原》中最成功的形象之一。她多情善良而又“放蕩淫惡”的一生,令人同情而又惋惜。她是郭舉的妾,被任意使喚和泡“滋補品”的性奴隸。長工黑娃的出現激活了她潛存的生活意識。她對情竇未開的黑娃先是悄悄試探,繼而是暗送秋波,頻頻發出情愛的信息,終于兩情相撞,放射出性的火花。在田小娥與黑娃的偷情中,人們看到的不是奸夫淫婦的勾結,而看到的是一對青年男女對于個人自由幸福的追求和實現后的歡悅,是那個“悶暗環境中綻放的人性花朵”,合乎人性和人道,可以作為贊美詩去讀。田小娥這種合乎人性的生命需要是反抗封建壓抑一并產生的,她以性作為反抗那個不把她當人看的社會的武器。作為男權當道的的社會,她也找不出更有效的方式來實現自己的理想人生。 鄉約鹿子霖乘人之危對田小娥實行性占有,表現了他所謂倫理綱常的虛偽。繼而鹿子霖唆使田小娥用性誘陷孝文,這是白鹿兩家明爭暗斗的一次重要行為。在田小娥方面,用性拉孝文下水,是為了報復白嘉軒對她的懲罰,洗刷恥辱。在鹿子霖方面,唆使田小娥用女色把孝文的“褲子抹下來”,表面上看來與田小娥的意圖一致,報復出氣,而他的另一層不可告人的意圖則是:讓孝文犯淫通奸,給白嘉軒好看,以此去擊垮白嘉軒,使鹿家在白鹿兩家族爭頭中占上風。這樣,田小娥就被鹿子霖唆使而墮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中。在以白嘉軒和鹿子霖為代表的兩個家庭的沖突中,她不明不白地充當了他們明爭暗斗的工具。果然,白孝文沒有抵擋住女色的攻擊。誘陷孝文,本出于報復的惡念,但她達到目的之后卻享受不了報復的快樂,反而頓生內疚感和愛憐之情,責怪自己不該陷害孝文。她為了報復鹿子霖,尿了他一臉。這個奇舉,是她對鹿子霖卑鄙人格的一種最奇特最嚴謔、最蔑視的嘲弄,這一筆堪稱為絕唱。 孝文的性格,在與田小娥的性愛中得到更為深刻的表現。孝文是白家的長子,白姓家族的繼承人。他像他的父親一樣,嚴守封建道德仁義謙恭,正人君子。他最初被田小娥誘淫,雖然他一開始怒斥田小娥,但很快就被性軟化。但傳統道德的意識禁錮著他,所以在孝文和小娥最初的性活動中,“那個東西”戲劇性地忽而中用忽而不中用,其描寫不是引起人們的發笑和挑逗人們的性欲,其實是寫他靈與肉的分離,禮教的壓抑對人的殘酷捉弄。當他被父親在祠堂里“洗禮”之后,他才在小娥面前顯示了自己的強大的雄健。白孝文的話也無不說明禮教壓抑人性的可悲性:“過去要臉就是那個怪樣子,而今天不要臉就是這個樣子,不要臉就像個男人的樣子。” 在這張性關系網中,因為田小娥先后與作品中三、四個男人發生過性關系,今天的論者就稱她為“蕩婦”,還有人稱她為當今的潘金蓮。是否如論者所述,下面我們不妨看看,小娥由追求真情真性的愛戀而走向人盡可夫的墮落,當然有她自己的破罐子亂摔的觀原因,但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白鹿原的男人所逼就的。她愛黑娃不能,潔身自好也不能。為人正直又守成的白嘉軒壓抑她,為人偽善又歹毒的鹿子霖威誘她,她在場面上要忍負正人君子的唾罵,在背地里又要隨偷香竊玉人的蹂躪,還要兼及拉人下水,誘人起性,試問面對這一切,她作為一個孤立無援的弱女子又能怎么辦呢?她別無選擇,只能按照白鹿原的道德與需要,在隨波逐流中走向自戕人的悲慘結局。這難道僅僅是小娥的過錯。有趣味的是,小娥死后竟鬧起鬼來。于是白鹿原的人們又在白嘉軒的主持下建造了磚塔專以對付小娥的鬼魂,從而使小娥以物質的形式重新又站立在白鹿原上,那說是鎮妖塔,又何嘗不是紀念塔。人們看到磚塔不能不想起小娥,而小娥則以她不屈的身影,訴說著自己的坎坷與不幸,指控著白鹿原性文化的虛偽與戕人,從而把隱匿在她的遭際中的個人的和民族的畸態性史昭示給人們,引動人們去思索,反芻其中所包含著諸多意味。因此,我們可以從中看出陳忠實從始至終都是把她當做一個被侮辱被損害者,同鹿冷氏一樣的封建家族文化的犧牲品來塑造的,賦予她以巨大的歷史、社會、文化、人性容量。她不是蕩婦,也不是潘金蓮。縱然田小娥以性觸犯了封建宗法制度,固然遭到封建勢力的打擊,而那位想小娥想得近乎瘋狂的光棍漢狗蛋兒,并沒有什么大的過錯,至少是還沒有到死罪的地步,卻在白嘉軒和鹿子霖的共謀下,被置于死地。這足以說明封建宗法制度壓抑人性的可悲性。狗蛋給田小娥編的那首求愛歌,同時也是在那個時代為自己唱下的悲歌、葬歌。 如果說白嘉軒的性行為、性觀念是以對封建主義的認真皈依的形式的話,那么自由小娥為代表的一系列人(鹿子霖、白孝文、黑娃、狗蛋)的這種性行為、性觀念則是已從這種形式中游離出來,并與之背道而馳的另一類不同的形式。這兩種形式都是畸形的,變態的。在這里,作者正是通過這兩類形式的畸態性史,更進一步地從人性、人本身的角度,把作品的意蘊大大深化了。 在《白鹿原》這部小說中,有許多關于性的描寫。是否健康,關鍵在于用什么樣的眼光去看。如果用靜態道德的眼光一個一個地去審視,難免有犯色傷雅之微詞。但是任何事物,只有把它放到它存在的系統中,方能顯示出真實的意義和價值。因此,我們不應只作道德標準的簡單判斷,而應該把道德的評價標準融入藝術的審美評價之中去,這時你會發覺到陳忠實筆下的這種種性形態,性生活沒有絲毫的淫穢之感,相反還給人以深刻的思想啟迪,啟迪人們改變傳統民族性意識,性觀念。同時,這對于強化和豐富《白鹿原》歷史文化當人,探索隱秘的民族靈魂的主題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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