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鎖記》的語言特色 [摘 要] 小說《金鎖記》作為張愛玲的精典之作,是讓我們感受她的作品語言“圓通滑潤”“婉轉有韻”的一個范本,體現了漢語言的語音形象在小說中獨特的藝術魅力。一、隨境合韻,因情變聲。二、多重辭格調制節奏。三、句式豐富,波瀾跌宕。 [關鍵詞] 圓通滑潤 婉轉有韻
《金鎖記》寫于1943年,小說描寫了一個小商人家庭出身的女子曹七巧的心靈變遷歷程。七巧做過殘疾人的妻子,欲愛而不能愛,幾乎像瘋子一樣在姜家過了30年。在財欲與情欲的壓迫下,她的性格終于被扭曲,行為變得乖戾,不但破壞兒子的婚姻,致使兒媳被折磨而死,還拆散女兒的愛情。"30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鎖,用那沉重的枷鎖殺了幾個人,沒死的也送了半條命。" 張愛玲在本書中在空前深刻的程度上表現了現代社會兩性心理的基本意蘊。她在她那創作的年代并無任何前衛的思想,然而卻令人震驚地拉開了兩性世界溫情脈脈的面紗。主人公曾被作者稱為她小說世界中惟一的"英雄",她擁有著"一個瘋子的審慎和機智",為了報復曾經傷害過她的社會,她用最為病態的方式,"她那平扁而尖利的喉嚨四面割著人像剃刀片",隨心所欲地施展著淫威。 作者將現代中國心理分析小說推向了極致,細微地鏤刻著人物變態的心理,那利刃一般毒辣的話語產生了令人驚心動魄的藝術效果。 小說《金鎖記》作為張愛玲的精典之作,是讓我們感受她的作品語言“圓通滑潤”“婉轉有韻”的一個范本。當張愛玲在向我們敘述一個有著不幸婚姻遭遇的女子心理變態故事的同時,也用語符的聲韻、聲調為我們彈奏出一曲深沉哀怨、凄幽宛轉的旋律,體現了漢語言的語音形象在小說中獨特的藝術魅力。 一、隨境合韻,因情變聲 。現代漢語雖不似古代漢語以單音節為主要表達單位,但漢語屬詞根語的特性決定了音節的相對獨立性,音節與音節之間沒有必然的順序。因此,一個作家在文學作品中,可根據表情達意的需要,自由地組合音節。漢語言的語音系統就是以音節為基本單位,具有“聲、音、調”三元素,而語音形象則可分為四個方面:聲調(字調)形象、語調形象、節奏形象、韻律形象。自古以來,使用漢語言的人十分講究語言的搭配和協調,并由語音的組合形式不同而創制了不同的文體,如詩、曲、駢文等,而小說作品中的語音形象則卻未能引起更多人的重視。正因為如此,文章音節的聲、韻、調組合若處理不當,就可能會直接影響聽覺的審美感受。優秀的作家對每一個音節的處理都謹小慎微,對作品中的每個字詞都經有反復斟酌,使其體現出最微妙的語音價值。張愛玲在《金鎖記》中,不僅注意到音節之間的和諧搭配,更值得人們注意的是,音節聲、韻、調的選擇與作品情節的發展、人物心態的變化有所關聯,真正做到了“隨境合韻、因情變聲”,使語音形式與作品內容相得宜彰,收到了美妙的藝術效果。例如:“(1)三十年前的上海,一個有月亮的晚上…… (2)我們也許沒趕上看見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輕的人想著三十年前的月亮該是銅錢大的一個紅黃的濕暈,像朵云軒信箋上落了一滴淚珠,陳舊而迷糊。老年人回憶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歡愉的,比眼前的月亮大,圓、白;(3)然而隔著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帶點凄涼!边@是《金鎖記》的引子段。其核心句是(1)(2)(3)句,最后一個音節分別是“上”“亮”“涼”,都是以鼻輔音收尾的“ang”韻。漢語中,鼻輔音本身有樂音成分,加上有規則地回環往復,增強了語言的樂感;以平仄來看,句群中音節段尾是“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平”,平仄交錯,聲調呈抑揚頓挫之勢。迷糊的月亮、濕暈和淚珠這些凄涼的意象與曲折環合的語音形象相襯相配,形成了一片蒼涼彌漫的氣氛,奠定了全文暗淡凄慘的基調。 再如:“七巧似睡非睡橫在煙鋪上。……她摸索著腕上的翠玉鐲子,徐徐將那鐲子順著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她自己也不能相信她年輕的時候有過滾圓的胳膊……十八九歲做姑娘的時候,……露出一雙雪白的手腕,上街買菜去。喜歡她的有……還有……。如果她挑中他們之中的一個,……男人多少對她有點真心。七巧挪了挪頭底下的荷葉邊小洋枕,湊上臉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淚她就懶怠去揩拭,由它掛在腮上,漸漸自己干了。”這是七巧臨終前的絕望景象。七巧回憶著自己的受辱與委屈、自己的惡毒和殘酷、自己沒有愛情的非人一生,其中的淡淡怨恨,淡淡的悔痛就被張愛玲使用大量的柔細音韻、“聲長而少波動”的平聲調的字詞所烘托而出,與現實境遇中的蒼涼、凄婉的基調融為一體,表達了作者對七巧由“被人毀”到“自毀”到“毀人”這段經歷深切地同情,同時也是張愛玲為喚引讀者的憐惜而刻意安排的,聲隨情移,情由韻生,在這些段落中得到了最充分地展示,可見張愛玲的筆力穿透紙背,也穿透著每一個人的心。 二、多重辭格調制節奏。張愛玲非常善于用調整音韻建構的方法,對小說語言進行修飾,強化語言“流轉有韻”的活形象,并以此來調制整部小說的節奏,《金鎖記》在這方面表現得更為突出,張愛玲運用連綿的反復、逼真的摹聲等手法,增加了作品的表現力及生活氣息。例如:七巧的女兒長安一生中曾有兩次快樂的日子,一次是到滬范女中上學,一次是她三十時的初戀,都因母親七巧的干涉,用“一個美麗而蒼涼的手勢”自愿舍棄了。伴隨長安兩次“美麗而蒼的手勢”,作者著意插入了“long,long Ago”的琴聲。“她從枕頭邊摸出一只口琴,半蹲半坐在地上,偷偷吹了起來。猶疑地,‘long,long Ago’ 的細小的調子在龐大的夜里裊裊漾開。……告訴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愛的那故事,許久以前,許久以前…… 長安悠悠忽忽聽見了口琴的聲音,遲鈍地吹出了‘long,long Ago’——告訴我那故事,往日我最心愛的那故事。許久以前,許久以前…… ”如果說《金鎖記》中長安的命運并沒有七巧那樣陰森可怕,發聾振聵,但小說中反復出現的詠嘆性“套語”不僅使作品的敘述呈現出宛轉悠揚的節奏,同時另一股惘悵與凄涼的滋味又在讀者心里潛孳暗長出來,余音難斷。 《金鎖記》中在七巧這個人物形象的塑造過程中,作者也大批量地通過具體、逼真的象聲詞來突出人物的個性色彩。 三、句式豐富,波瀾跌宕。張愛玲是駕馭語言的高手,在《金鎖記》中,為了充分、完整、精確、細到地表現人物的各種情態、心緒,很注重句式的選擇和搭配,在長短、整散、張弛、疏密的處理上別有匠心。如:“長安在汽車里還是興興頭頭,談談風生的,到菜館子里,突然矜持起來,跟在長馨后面,悄悄掩進了房間,怯怯地褪去了蘋果綠鴕鳥毛斗篷,低頭端坐,拈了一只杏仁,每隔兩分鐘輕輕啃去了十分之一,緩緩咀嚼著! 這一句八十幾個字,屬一長句,表現的是七巧的女兒長安三十歲第一次去相親的情景。作者用冗繁的語言詳細地描繪了長安當時的緊張、不自然的神情和做作的行為、舉止、并用疊音詞做狀語,使其更加栩栩如生,以此突出長安對幸福生活的無限向往,與后面被逼放棄形成鮮明的對比,增添了人物的悲劇色彩。再如:“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完不了。”這是一個多層次的轉折復句。一個破折號穿越了時空隧道,連接著過去和未來,把凄涼悲殘的故事延宕開去。視覺上,破折號銜接的兩分句之間落差大,給人一種突兀感;聽覺上,前分句音律疏放,后分句斬釘截鐵,戛然而止;鮮明的對比,巨大的反差,消彌了時空的界限,將小說與人生渾然一體,強烈地體現出作者對人性、人生、歷史一貫的悲觀的蒼涼的感受,觸目驚心,令人震動。 在《金鎖記》中,張愛玲“把筆觸伸到人的靈魂深處,把隱含在內心的欲望赤裸裸地挖出來。她的筆鋒像錢鐘書那樣犀利、尖刻,又如魯迅那樣冷峻。和他們不同的是,她是從女人的眼光與心理出發善意地嘲諷,更多了一些細膩和溫柔敦厚的特色。‘因為懂得,所以慈悲’,以最廣大的慈悲胸懷對待人生中的善與惡,雖犀利冷峻,并不劍拔弩張! 這種慈悲,這種憐憫,不僅表現在作品的內容上,同時也寄寓在漢字的語言旋律中?梢赃@樣說,《金鎖記》這支哀怨凄幽的曲調,是張愛玲為所有“七巧們”彈奏的一曲挽歌。張愛玲的小說不僅讓我們領略到了她的才能、智慧、敏銳和尖銳,同時,其語言中所散發出的那種幽遠深邃的“歷史情懷”,使她的筆端有了“一種超常的力度和高貴”(余秋雨先生語),而《金鎖記》的語言形象,則是我們全面認識漢語言在小說創作中獨特的藝術魅力的一個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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