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詩經》國風中愛情詩的風格 《詩經》是我國五千年文化長河中偉大的作品。《詩經》又是我國最古的一部詩歌總集,是中華民族三千年文學史的光輝起點,也是世界上最早的詩歌之一,同時也是反映上古社會生活的一部百科全書。它產生于西周初年到春秋中葉。即公元前十一世紀到公元前六世紀,距離現今有二千五百多年以上。它鮮明生動地反映了五百多年間廣闊的社會生活,藝術成就也很高。成為我國上古最可靠的史料之一和最可寶貴的文學遺產之一。《詩經》韻律和諧,優美質樸,內容豐富多彩,對于當時社會的各方面都有十分深刻的反映。譬如對周部族成長的回憶,王朝政治的興廢及其對當時人的心理影響人民對于虐政的諷刺等等,其中更多的是對周以前美好愛情幸福婚姻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朱熹《詩集傳》中寫道:“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于里巷歌謠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男女言情,幽會密約的美好生活,這類詩歌主要表現在《國風》中部分。 正因如此,風、雅、頌中以國風部分最為重要,價值最高,國風中的作品都是抒請詩,大部分是民間歌謠,也有一些是貴族詩作。朱熹《詩集傳》說:“國者,諸候所封之域;風者,民俗歌謠之詩也。”《詩經》國風(大部分為周代民歌)中的愛情詩篇占有很大比重,其中有不少描寫勞動人民及其他社會下層青年男女的情詩(或曰戀歌)。這類詩篇表現了上古時代男女青年交往的清純本色,展示了人間純美的感情世界。本文擬對這類情詩的風格特點作一探討。 所謂的“風格”,是指文藝作品在整體上表現出的思想藝術特色。風格的形成,受到主客觀多種因素的制約,作者所處的時代,社會風尚及普遍的心理情緒,個人的思想性格、文化素養以及審美情趣等,都會對作品的風格產生一定影響。國風中的情詩出自多人之手,又非一時一地之作,所以也就具有了多姿多彩的風格,歸納起來主要有: 一、爽直潑辣淳樸粗獷 國風中有些情詩描寫青年男女對待愛情的態度不僅落落大方,而且坦率大膽,詩中主人公的形象鮮活,性格突出。《鄭風·褰裳》就是一首很有特色的情詩。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詩以獨白的方式表現一位懷春少女復雜而微妙的心理活動。你若想念我,就趕快提起衣裳淌過河來;你若不想念我,難道就沒有別的人(愛我)了嗎?你這笨而又笨的小傻瓜。這干脆利落的言辭,像是最后通牒,又頗似玩笑戲謔。其中飽含打情罵俏野味,卻使人感到甜蜜和親切。詩以簡短復沓的句式,突顯了人物開朗潑辣的性格。鄭振鐸曾評論:“《鄭風》里的情歌都寫得很纖巧,很挽秀,別饒一種媚態,一種美趣。…’子不我思, 豈無他人? 狂童之狂也且。’(《褰裳》) 似是《鄭風》中所特殊的一種風調。這種心理,沒有一個詩人敢于將她寫出來。”[1] 鄭氏所謂的特殊“風調”, 興許就是指本詩爽直潑辣淳樸粗獷的風格吧。其實具有此類風格的在《鄭風》中還有更為典型的一首。《鄭風·山有扶蘇》被朱熹稱之為“男女戲謔之詞”[2],余冠英說:“這詩寫一個女子對愛人的俏罵。”[3] 山有扶蘇, 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詩的內容是:一女子在山上長有喬木,洼地開滿鮮花的地方,明明見到了自己心愛之人,卻偏要說沒有看見那美男子,而是碰上了個大傻瓜(小冤家)。這位開朗調皮的姑娘,豈非在指著愛人的鼻子做戲謔俏罵呢。她的舉動不由得不讓人聯想起當今熒屏上常見的一幕:戀人見面,女子捶打著情侶的胸脯一迭連聲地說:“你真壞,你真壞!”正如俗語說的, 打是親罵是愛, 這樣的戲謔俏罵, 這樣的親昵動作, 除表明姑娘對情侶熱戀之外, 也把她潑辣純真, 毫不忸怩羞澀的個性表現得淋漓盡致。能夠如此真實地展示人物的純然天性,正體現民間情歌獨特的淳樸粗獷風格。這類詩篇也有以男子為主人公的,如《周南·漢廣》就是一首樵夫唱的情歌。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這樵夫愛戀一位美好女子,卻無緣與之結交。詩連用四個比喻,均在表達游女難求之意。如將游女比作高聳的喬木,但不能給人蔭庇;又像漢江女神,讓人望之而不可即;她好像就在彼岸,卻被浩瀚的江河阻隔,游不過,渡不去。這些比喻除表明樵夫追求游女之艱難和前途渺茫之外,還營造了一種無限空曠的意境,顯示出在高大的樹木和浩瀚江河之景象中,已融入主人公豁達開朗的情懷,表明樵夫于愛情失意與無奈時,并未陷入纏綿的哀思或者悲觀郁悶,而是以充滿樂觀幻想的心態,憧憬著迎娶游女并為她“秣駒”“秣馬”的幸福時刻。詩通過反復詠唱“漢之廣矣”“江之永矣”,著力渲染江漢遼闊渾茫的色調,凸顯其粗獷奔放的風格。 二、歡快明朗清雅率真 《詩經》中的民歌多產生于二三千年以前(有的甚至更遠)人類步入文明時代初期,那些用于束縛限制人們思想和行為的禮儀制度,尚未形成或者很不完備,因而青年男女自由公開交往的空間相當廣闊,生活環境相當寬松,他們盡可大大方方地交友婚戀,《詩經》情詩的作者們也盡可無拘無束地縱情歌唱。國風中這類內容的詩篇不惟數量多,且不乏噲炙人口之作。試看《邶風·靜女》: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詩中寫一對情侶相約在城隅幽會,先到的姑娘調皮地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戲,逗得小伙兒徘徊四顧、抓耳撓腮。深情的姑娘不忍心看著愛如此焦急不安,立即跑過來并拿出備好的禮物——她放牧時特意采集的鮮草相贈,憨厚的小伙兒樂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先是贊賞禮物,后又夸贊女友。整詩篇洋溢著清新活潑、輕松歡快的氣氛。《召南·野有死麇》描寫了一對青年男女帶有山野風味的戀愛史。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林有樸木束欠,野有死鹿。白茅純束,有女如玉。舒而脫脫兮,無感我巾兌兮,無使也吠。詩共三章,分別寫了三個場面。先寫一對少男少女在郊野不期而遇,“有女懷春”說明姑娘春情蕩漾,“吉士誘之”點出小伙兒一無遮掩地獻上愛戀之心,二人一見鐘情。接著寫兩人預約在林中相會。姑娘來拾柴,小伙兒來打獵,雙雙走進一片灌木叢中,這兒正是他們自由表達歡愛激情的理想天地。在愛情神力的鼓舞下,他們的勞作收獲頗豐,小伙兒將獵物與柴禾捆扎一起,送姑娘回家。經過一段親密交往,兩人的愛情已趨成熟,于是便有了后來深夜幽會的一幕。第三章都是姑娘的自白,其中表現出少女勇敢、多情和略帶羞赧的心態,同時也隱約地透露出男子那情不自抑的熱烈舉動。在這首小詩中彌漫著歡樂的氣息,不僅有主人公勞動生活和自由相愛的愉悅,連詩人所描繪的山村景物都被涂染上了歡娛的色彩。古代鄭國每年三月三日為上巳節,每到這天,人們就聚集溱洧河畔,臨水祓禊,踏青交友,盡享青春的歡樂。《唐風·有木大之杜》寫一位少女,自己主動去扣愛的大門,大膽向男子求愛,并邀請男友到她家來,她要以豐盛的酒食相款待。《陳風·東門之池》寫一男子在國都東門外護城河邊邂逅一位正從事漚麻(古代用作紡織)勞作的姑娘。她的美麗端莊吸引小伙兒頓生愛慕之意。于是他主動上前,先與姑娘對歌,進而互致問答,最后向姑娘袒露了求愛心跡。這些情詩中的對對情侶簡直都像天空中展翅飛翔的小鳥,自由自在,無憂無慮,陶醉在愛情的歡樂和幸福之中,而如實描寫和熱情謳歌這類愛情的詩篇,均顯示出了歡快明朗,清雅率真的風格。 三、情敦意厚纏綿悱惻 愛情就像航行于江河的舟船,有一帆風順的時候,也可能遭遇暗礁險灘;愛情又像一曲樂章,不啻悅耳動聽,也會出現不和諧的音符。婚戀中的矛盾和挫折不管來自自身,抑或家長、親友乃至社會,都將給當事者帶來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當然也是真假愛情的試金石。試看《鄭風·狡童》: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詩所寫的是位熱戀中的少女,因為跟戀人鬧了別扭,一時受到冷落,竟痛苦得白天茶飯不思,夜晚輾轉難眠。由此可見,他們平時感情多么融洽,相愛多么熾烈。詩每章四句,前兩句是少女以稍帶嗔怪的口氣向人述說,后兩句轉為她直接對戀人訴苦:“因為你的緣故,令我吃不下,睡不安!”從這毫不掩飾自己內心苦悶的訴說中,我們似乎聽到了這樣的弦外音:“我如今這樣痛苦,你難道一點都不心疼?”看來女主人公不管是述說也好,訴苦也罷,其用意都在博得對方同情,期盼打破眼前的僵局,盡快重歸于好。此詩所表現的只是戀人之間情感的小波折、小插曲,句句有怨,卻句句含情。抒情主人公的柔情嬌態,躍然紙上,給人以纏綿不盡之感。《鄭風·風雨》寫一位孤身獨處的熱戀中女子,正等待與情人相會,偏偏遇上了“風雨凄凄”(“瀟瀟”“如晦”)的天氣,這讓她本就焦灼空寂的心情更加百無聊賴。加之那惱人的聲聲雞鳴,更攪得她心煩意亂。也許是盼望與男友相見的心情過于急切,她竟忽發奇想,仿佛看見男友冒雨前來赴約,于是一顆近于凄涼的心頓時燃燒起來,詩以“既見君子,云胡不夷”“云胡不瘳”“云胡不喜”的反詰句式,十分突出地表現了少女此時此刻難以自抑的激動與驚喜,這種以虛代實的筆法,收到了更好的藝術效果。國風中的這類情詩多為抒寫主人公刻骨銘心的相思之苦,透過這無盡的相思和深切的懷念,表達了對情侶的真摯情愛,同時也自然地展示出詩作情敦意厚,纏綿悱惻的風格。 四、莊重嚴肅純情激越 對待愛情忠貞專一,這是我們民族的優良傳統,上古時代的先民就持有這樣的愛情觀。《詩經》國風中已表現出對這一道德觀念的肯定與贊揚。試看《鄭風·出其東門》: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聊樂我員。出其,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縞衣茹纟盧,聊可與娛。詩寫一位癡情男子,面對東門之外猶如滿天彩霞、滿地鮮花的游女,眼空心凈,神無所分,情無所移。他鄭重地向世人宣布:“我永遠只愛那位穿戴樸素的姑娘。”透過詩簡約鏗鏘的語言和主人公自白的口吻, 一位愛情專注、品行端正的高尚男子凜然站立在讀者的面前。《王風·大車》所寫的女主人公,同樣是以執著忠貞的態度對待她所鐘愛的人。她甚至向愛人發誓:“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日。”從這擲地有聲的話語中, 我們看到了她獻給愛人的那顆日月可鑒的愛心。這里需要特別提及一首抒寫反對包辦,爭取婚姻自主的愛情詩《風·柏舟》:泛彼柏舟,在彼中河。彼兩髦,實維我儀。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諒人只!泛彼柏舟,在彼河側。彼兩髦,實維我特。之死矢靡慝。母也天只,不諒人只!詩的女主人公自己選中了一位如意郎君,其母卻橫加阻撓,逼她另嫁他人。她沒有屈從母親的威逼,而是奮力抗爭。且聽她堅如磐石的誓言:那個雙鬢結飾著發髻的男子,就是我心儀的配偶,與他結合,我至死也不變心,親娘呵!蒼天呀!怎么不體諒我呢!從這女子滿含怨憤的吶喊中,我們可以想象,在《詩經》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制度雖然尚處于形成階段,但它來勢洶洶,施展出很強的淫威。不過,我們更欣喜地看到,面對這股淫威,確有如本詩女主人公一樣的勇敢者,不妥協、不退縮,為捍衛自主的愛情婚姻而頑強斗爭。而他(她)們斗爭的勇氣,不正來自于對愛情忠貞不二的高尚情操嗎?以上所舉三首情詩,均采用第一人稱口述的筆法,塑造出了情專意摯、品行高潔的少男少女形象,詩的風格也顯得莊重嚴肅,純情激越。 由于《詩經》國風中的愛情詩數量較多,筆者只能擷其有代表性的篇章,歸納出五個方面的風格特點。這些詩篇真實地再現了古代男女青年對待愛情和處理兩性關系的正確態度。詩的主人公(有的即作者本人),也許說不出關于愛情的高深理論,他們的言行多出于本能的對生命自身和個體價值的尊重;他們向往兩性的愉悅,渴望獲得愛情的幸福。但是他們求愛的舉動熱烈而不輕狂,率真而不淫蕩,純樸而不粗俗,處處表現為清純天性的自然流露。這些對于國風愛情詩樸實、清新、健康風格的形成,起著決定性的作用。無論就內容抑或風格上說,國風中的愛情詩堪稱我國文學遺產的瑰寶。然而在歷史上,一些封建衛道士和道學家,曾不遺余力地向她潑撒“淫”、“亂”之類的污泥穢水,有的人則牽強附會將其坐實為“諷君”、“刺時”的政治詩,有意無意地掩蓋其本來面目。所幸這歷史的塵埃早被拂去,如今的人們已經能夠窺見她的耀眼光輝。
參考文獻: 1、鄭振鐸:《插圖本文學史》,作家出版社, 1957年,第二版。 2、朱 熹:《詩序辨說》,上海古籍出版社, 1958年,第一版。 3、余冠英:《詩經選》,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六版。
本站部分文章來自網絡,如發現侵犯了您的權益,請聯系指出,本站及時確認刪除 E-mail:349991040@qq.com
論文格式網(www.donglienglish.cn--論文格式網拼音首字母組合)提供其他論文畢業論文格式,論文格式范文,畢業論文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