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由于西方工業(yè)文明高度發(fā)展的副作用,一次世界大戰(zhàn)帶來的巨大創(chuàng)傷和災(zāi)難,“上帝死了”導致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的崩潰和精神支柱的喪失,宇宙沒有了中心,生活失掉了意義,人們已無家可歸,西方社會一片荒涼、混亂、扭曲、變形、孤獨、絕望,沒有生命力,沒有希望。
《老人的冬夜》(An Old Man’s Winter Night)被弗羅斯特認為是他第三部詩集中“最出色的一首詩歌”。詩歌描寫一位孤獨年邁、失去記憶力、體弱多病的老人,沒有親人可以想念,屋外的黑夜讓他感到的只有威脅和恐懼。他面對的惟有絕望和死亡。弗羅斯特暗示了老人與他的屋子之間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突出強調(diào)詩人的孤獨和絕望!拔蓓?shù)姆e雪”象征老人的白發(fā),“墻頭的冰柱”寓意老人的眼淚。詩人運用“薄霜”、“凝霜”、“夜”、“一盞靜靜的燈”、“積雪”、“空屋”、“冰柱”、“沉重的吸引”、“沉睡”、“年邁的男人”、“冬夜”等意象集中展現(xiàn)了詩中的老人已走完了人生的全部旅程,強調(diào)了老人悲哀、孤獨的心境,使讀者意識到死亡正步步逼近。
弗羅斯特的第五部詩集《小河西流》(West-Running Brook)中的幾首詩《春潭》(Spring Pools)、《曾臨太平洋》(Once by the Pacific)、《悄然而去》(Bereft)、《熟悉黑夜》(Acquainted with the Night)等都表現(xiàn)了自然的冷漠,人類的孤獨、恐懼和渺小。
《春潭》借描寫白雪融化為水,水滲入樹根,使樹木在夏日變得郁郁蔥蔥,展現(xiàn)了大自然中相生相克、生生不息的神秘力量。詩人以大自然頑強的生命力,襯托出人類的卑微和渺小。詩人在《曾臨太平洋》中揭示出大自然將會給人類帶來災(zāi)難和痛苦,自然成了黑暗、暴力和邪惡的化身。詩人寫道:“似乎懷著惡意的夜正在來臨,/那不僅是黑夜而且是個時代。/有人最好想到洪水就要到來。/這兒將有比海嘯更大的災(zāi)難,/在上帝說出熄滅那光明之前!薄妒煜ず谝埂访枋鲈娭腥嗽诤谝估锫接曛校巫咴诳帐幎直У某鞘行∠镏校椭^經(jīng)過更夫身旁而不愿作任何解釋,駐足傾聽另一條街上傳來的哭泣和那報時的鐘聲,最后走到城市之外的荒郊野外。詩中那位不眠人形影相吊,他默默獨行,既無人理睬,也不與別人搭話。詩中人孤獨、寂寞的心境使讀者久久難以忘懷。
三
出版于1936年的《山外有山》(A Further Range)是弗羅斯特的第六部詩集。詩集包括他最優(yōu)秀也最有影響力的、曾被評論家稱為“黑色詩歌”的《荒野》(Desert Places)、《踏葉人》(A Leaf Treader)、《望不遠也看不深》(Neither Out Far Nor In Deep)和《意志》(Design)等。
《荒野》一詩首先描寫荒涼的田野雪景:“大雪和夜一道降臨,那么迅捷,/壓向我路過時凝望的一片田野,/田野幾乎被雪蓋成白茫茫一片,/只有少數(shù)荒草和麥茬探出積雪!痹娙诉多處運用孤獨、寂寞(lonely, loneliness)、大雪紛飛(snow falling)、黑夜降臨(night falling)、恐懼(to scarce)描繪白雪覆蓋的荒涼田野以映襯孤獨悲哀的內(nèi)心世界,表現(xiàn)了詩人經(jīng)歷了許多人世艱辛,又遭受愛女瑪喬麗病逝的沉重打擊后,那種寂寞、憂郁、痛苦的心情。詩人還告訴我們:精神的荒蕪比外部的荒涼更可怕,空虛的靈魂才是真正的荒涼之地:“人們要嚇唬我不能用蒼茫太空——/無人類居住的星球之間的太空。/我能用自己的荒野來嚇唬自己,/這片荒野離我家近在咫尺之中!
《意志》描繪了一幅令人恐怖的畫面:一只白色的蜘蛛在白色萬靈草上抓著一只飛蛾。白色在詩中象征虛無、死亡。同時,詩中還多處出現(xiàn)與死亡有關(guān)的意象如“死亡”、“枯萎”、“垂死的翅膀”、“僵硬的白絲緞的飛蛾”、“黑夜”等,使讀者感到死亡的步步逼近!锻贿h也看不深》描寫人類在尋找真理時看到的只是虛無,人類的努力總是徒勞無益的:“他們沒法望得很遠。/他們沒法看得很深。/但何曾有什么障礙/遮擋過他們的眼睛?”
弗羅斯特對生活的厭倦在《白樺樹》和《摘蘋果之后》中表現(xiàn)得十分清楚。詩人對生活的抱怨、厭倦,他內(nèi)心的孤獨、寂寞、悲傷除了上述原因外,還與他對宗教信仰的動搖密不可分。弗羅斯特在他的兩部詩劇《理智假面具》(A Masque of Reason)和《仁茲假面具》(A Masque of Mercy)以及其它的詩歌中反映了他對基督教的懷疑以及宗教信仰的動搖。弗羅斯特認為,宇宙是孤獨的、可怕的。正如他所說的:“宇宙是冷淡的,上帝,如果存在的話,是軟弱的”。他在《踏葉人》一詩中,充分表達了他的這一觀點!短と~人》通過詩中人口吻表現(xiàn)了對冷淡的大自然的厭倦。因為樹林是可怕的,對人類充滿惡意:“整個夏天它們一直在我頭頂揚揚得意,/此刻卻從我身邊飄向它們的安息之地。/整個夏天我都覺得它們對我悄聲威脅,/此刻它們似乎也希望拉著我一道去死!彪m然詩中人努力克服自己的恐懼心理,鼓起生活的勇氣,“準備踏來年的積雪”,但他的努力能否成功令人置疑,因為他已“厭了秋色”,憎恨樹林。
需要指出的是,弗羅斯特并非一個徹頭徹尾的悲觀厭世者。他只是直率地表現(xiàn)了人類生活中的黑暗與丑陋。正如評論家萊昂耐爾·特利林(Lionel·Trilling)所指出的,弗羅斯特詩歌中展示的恐懼,正是隨著新事物的誕生而出現(xiàn)的,這一點正是現(xiàn)代詩歌的標志。他在一些詩歌中也曾表現(xiàn)出對生活的熱愛和對人類的眷戀之情。正如他在《生存考驗》中所揭示的,人生雖然短暫,但生活中充滿溫情,值得人類追求。他對生活的熱愛使他憎惡毀滅人類的力量——冰與火,仇恨和欲望的象征!侗c火》描寫可能導致人類毀滅的冰與火。詩人在詩中表露出對未來世界的擔憂,同時也充分表達了詩人對生活的熱愛,對人類的眷戀之情。詩人在《白樺樹》中告訴我們:現(xiàn)實生活固然丑陋,但我們最終還得面對它,短暫的休息和對美好生活的追求都不可少。人類正是在這種悖論中生存,社會在這種矛盾中發(fā)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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