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 ------讀王小波《萬壽寺》有感
【摘要】《萬壽寺》是王小波的最后一部作品,起初讀起來,晦澀難懂,結構混亂,不知所以然,總覺得書中人物的出現和故事情節的發展,完全天馬行空,感覺是一部神經質般的作品,堅持讀完《萬壽寺》以后,突然有點感覺,覺得整個作品中有一種精神,是那種追求“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的精神,是對本我自我無限向往的精神,對自由、對本性回歸的精神。我想,王小波在創作他的最后這部作品時,想必他已經做到了不再顧及世俗的眼光,不再拘泥形式結構的束縛,不再考慮故事情節的合理,完全追隨自己的本性,聽從自己的本我,任由故事的發揮,故事中的薛嵩和故事外的王小波,已經渾然天成,自成一體。誰能分得清,誰能分得開,貌似無厘頭的情節,又何嘗不是我們內心中時常會迸發出的情愫。《萬壽寺》不正是一部“好色”的作品。
【關鍵詞】 本性、精神世界、詩意世界 整部《萬壽寺》,就是王小波本性的體現,本性的掙扎與扭曲,是小說的主線和主體體現。在小說中,作者完全展現自我,任由自我在故事中穿越發展,無論是現實中的王二還是故事中的薛嵩,雖能說的清楚,哪一個是真我,哪一個是假我。人在這個現實社會中,還有多少人認識自己,知道自己是誰。王二失憶了,而我們呢?我們這些沒失憶的人,難道還能記得,真正的那個我是誰,在我們身邊的人與事,是真實的呈現,還是另一個假我的表演。 王小波一直想在小說中探尋本我,找到自我,但總是在現實和虛幻中迷失自己,于是,詩意世界是最好的載體,通過詩意世界展現精神世界,通過精神世界來描繪詩意世界。 一、引言 《萬壽寺》主要敘述了兩個故事,一個是唐末公子薛嵩出任節度使的故事,薛嵩這個公子哥兒立志干一番事業,傾盡家財向朝廷買官,最后卻被分到了一個荒涼偏遠的地方——鳳凰寨。主要人物有薛嵩、老妓女、年輕妓女和紅線。另一個故事是歷史研究員“我”在車禍后失憶,在逐漸尋回記憶的過程中的掙扎與痛苦,主要人物有王二、白衣女子。《萬壽寺》是一部晦澀難懂的小說,因為王小波在寫作的時候,已經完全藐視時間、空間和事件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把故事的梗概和盤托出,之后就不斷地按自己的喜好改變,在同一情節中又有不同的延伸和發展,完全無厘頭。小說中的王二和薛嵩不斷的變換著本我,已經很難看出那個失憶的王二是不是就是唐末的薛嵩,或者那個唐末薛嵩正在演繹著無法活出真我的王二。王二是真失憶還是選擇忘掉自己,只讓自己生活在薛嵩的自由世界里。人對自由的向往,往往剩下的只有失落感。 二、《萬壽寺》的詩意世界 “冬天,長安城里經常下雪。這是真正的鵝毛大雪,雪片大如松鼠尾巴,散發著茉莉花的香氣。雪下得越久,花香也就越濃。那些松散、潮濕的雪片從天上軟軟地墜落,落到城墻上,落到精致的樓閣上,落到隨處可見的亭榭上,也落到縱橫的河渠里,成為多孔的浮冰。不管雪落了多久,地上總是只有薄薄的一層。有人走過時留下積滿水的腳印──好像一些小巧的池塘。積雪好像漂浮在水上。滿天滿地彌散著白霧……整座長安城里,除城墻之外,全是小巧精致的建筑和交織的水路。有人說,長安城存在的理由,就是等待冬天的雪……”。 這是《萬壽寺》中我最喜歡的文字,尤其是最后一句“有人說,長安城存在的理由,就是等待冬天的雪”,如此的唯美,又如此的意味深長,充滿了昂然的詩意。小說后期對長安城描寫的段落,整體的文風與之前對鳳凰寨描寫的部分風格迥異,完全脫離了扭曲的故事和異想天開的情節,完全進入了一種夢一般的空間,不再嘈雜、不再紛繁、不再糾結,靜謐的讓人都不敢呼吸,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純潔、簡單、平靜、安詳。曾幾何時,這個長安城似乎也出現在我們自己的夢中,幻想中,有一天我們老死,也會去往這樣的地方。這是王小波的理想國,是另一個他,是那個假借薛嵩的身份生活在自由的鳳凰寨,是頂著王二這個臭皮囊活在萬壽寺中的他,一直生活的桃園美境,他一直生活在這樣純凈的精神世界里,未曾受到一絲的污染。 《萬壽寺》講述了一個關于記憶的故事,由于王二的失意,薛嵩的故事才變得那么的詩意。王二由于被汽車撞傷頭部,喪失了記憶,于是在萬壽寺重讀和改寫自己的小說時,不覺沉醉于千年之前薛嵩、紅線、老妓女、小妓女、刺客等人的詩意世界里,而現實中,他也無法分辨自己、白衣女子、表弟,于是自己不斷穿梭在王二與薛嵩的世界里。然而無奈的是,現實的記憶一點點回復,詩意的世界漸漸被庸俗的真實侵蝕。當一切最終由混沌變清醒,發現了真實世界的自己時,故事也不得不在哀惋和惆悵中結束。人生就是這樣,不知道該讓自己清醒還是失意,記住的或許就是最想忘掉的,無可奈何。 在《萬壽寺》中,白色的長安城就是作者心中的桃園美境,是作者精心營造的沒有記憶的純凈世界,如果一個世界,沒有記憶,怎會有不安、怎會有躁動、怎會有惆悵,一切都將變得簡單、純凈、美好。這是一座只屬于王小波的城市,千年之久,如同他的詩意世界,理想之國,存在于另一個世上,只有像他那樣純粹的人才能看到的世上。如他所說,“這座城市是屬于我的,散發著冷冽的香氣。在這座城中,一切人名、地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實質”。但王小波又不得不痛苦地去面對現實生活,不得不讓自己恢復記憶。“但我又曾生活在灰色的北京城里。這里充滿了名字。”因此,當“我”為了生活,不得不接受正在一點點恢復的記憶和生存的角色時,內心卻陷入了不可名狀的悲哀:“我的記憶異常清晰,仿佛再不會有記不得的事情——我對自己深為恐懼。” 其實失意或記憶并不重要,對于一個人來說,任何經歷或感受都將作為生命的痕跡保存在此生的記憶中,不可替代,無論你記得或者不記得,哪怕只是一個閃念,甚至是夢里莫名的淚水。就像倉央嘉措《見于不見》中寫的那樣“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里,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棄。。。”。記憶的存在,已經不以人的主觀為轉移,往往想記的卻怎么也想不起,想忘的卻怎么也散不去。經歷和感受成為我們生命存在的最真實的方式。這也是王二在故事的結尾,不得不收拾起自己的記憶,回到這個他想忘掉卻深刻記住的世界。所以,王二是幸福的,因為他活在了兩個世界里,活在了千年歷史中,他不停的穿越,穿越在不同的時空,他遇到了紅線,卻又不止一個紅線,他擁有了愛情,卻又不止一次愛情,他的生命就在這彼此關聯又毫無重疊的時空中獲得了詩意的美好。正如王小波在《萬壽寺》的結尾寫的那樣“一個人只擁有此生此世是不夠的,他還應該擁有詩意的世界”。
三、《萬壽寺》的精神向往 詩意世界是《萬壽寺》的表現形式,是王小波內心讀白的展現手法,而對人本性的探求,對本我、對真我的追求,卻是《萬壽寺》的精神向往,也是王小波精神世界的圭臬。 王小波在小說開始就將事情的梗概說明白了,然后就由著性子自由發揮,完全藐視小說該有的時空順序和主體結構。剛剛確定好的情節,下一刻就可能被徹底顛覆,出現了另一種結局。作者一再的讓薛嵩出現不同的表演,演繹著完全無厘頭的故事,感覺王二的創作,如同夢境中的片段,自由的延展,沒有合理的結構和該有的因果。“我”一會兒是王二,一會兒是薛嵩,一會是表弟,一會又變成白衣女子。“我”老婆與白衣女人混同,刺客頭子與田承嗣混同,女刺客一會兒是男,一會兒是女……故事一再的延擱、重新開始,繁復到讓我覺得過分冗長,難以閱讀,初次閱讀時,更難去理解作者的寫作目的。幾乎是讀讀停停,讀,讀不下去,停,又有種欲望去探究王小波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就這樣,一直讀到了長安城,才慢慢走近了王小波的世界,領略到了他的掙扎、哀婉和惆悵。 小說中薛嵩和他情人們的故事完全沒有統一的、固定的、連續性的情節。這些互相矛盾、一再反復變化的情節無非是表明了一種窮盡一切可能性的努力。就像是王小波在不同的路上,去嘗試、去突破、希望能找到一條讓自己心靈尋到歸宿的路,希望找到一條永遠失憶的路。《萬壽寺》是王小波的最后一篇小說,是他篇幅最長的一篇小說,是他最接近生命終點的文字。以我的理解,這個時期的王小波,已經完全的希望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完全地追求內心的充實,不愿面對真實的世界,不愿回歸真實的世界,不愿自己有記憶。他不斷創作薛嵩的故事,活著薛嵩的世界里,不斷的重構薛嵩的故事,以至最后,沒有故事可寫。最終不得不回歸那個有記憶的世界,而這個時候,王小波只有去構建一個千年長安城,一個美輪美奐的桃園美境,讓自己的心靈有所歸屬。作者如此不情愿結束他的故事,因為,當一切都無可挽回地淪為真實,薛嵩就要永遠的回到歷史,而王二也不得不回到現實與白衣女子會合,一切都最終走向庸俗。王小波對他的詩意世界如此的眷戀不舍,而那詩意的世界最終只能托付給那個白色的長安城。而長安城存在的理由,就是等待冬天的雪…… 所有的無序,所有的雜亂,其實都是王小波追求本性的自由發展,不在乎結構,不關注合理,只考慮是否能讓本性自由的表現,在另一個世界里找到自己,那個最初的自己。 我們在小說中看到不少篇幅的性描寫,這也是王小波在追求真我,展現人的本性的一種表現。中國人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恥于談論有關性的話題。但性恰恰是人性中最基本的要求,“食,色,性也”,就充分說明了性和吃飯是人類的兩個基本需求。小說中很多的性描寫,正是為了把人類的天性表露無遺。與其選擇遮遮掩掩,不如大膽直露的好,因為那是人類的天性,何必作過多虛偽的掩藏呢? 小說里面的人物穿著也很原始。薛嵩身上只有一根竹篾條作褲腰帶,此外別無他物,小妓女和老妓女似乎沒有穿過衣服。這正是一種本性的回歸。原始社會中,人類就是這樣,裸露著自己的身體。我們出生時,也是一樣,伴隨著第一聲哭聲的,是我們的一絲不掛。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原本就不需要遮掩,坦坦蕩蕩,心無掛念,身無掛礙。只是在這個現實社會的侵蝕下,我們需要不斷的包裹自己,不斷的掩藏那個真正的自我,泯滅了人的本性。不知不覺,我們發現王小波是一個真正自然主義者,原始的生存方式,原始的文字,原始的思想——原始的一切,也許,只有原始的我,才是真我,才是敢于展現本性的我。 小說里還多處寫到了砍頭的場景及過程,但都沒有痛苦,甚至還很有樂趣,王小波好像在隨意地敘述一樁樁死亡游戲,整個死亡的過程中,有著歡樂了語言和完全顛倒的邏輯,充溢著激情。這不像是面對死亡,更像是重生!王小波以細膩、溫柔、充滿愛意的文字描述著死,其實是用文字寄寓著對生命本能的驚奇和尊重。到王小波生命后期,他的死亡敘事越來越流露出對死亡的好奇、陶醉、賞玩,流露出一己的嗜死情結。我想他已經不再懼怕死亡,他在等待或者說渴望死亡,對他來說,死亡是用來享受的,死正是生的本性,是人的一生最為真實的表演,因為死,不可逆!而死,對王小波來說,更是一種美好,因為死意味著生,真正的重生、新生。死可以讓他擺脫現在的自己,擺脫那個不得不重拾回憶的王二,擺脫那個被庸俗侵蝕的世界,回到那個等待冬雪的長安城。。。。。。
四、結語 在詩一般的《萬壽寺》里,薛嵩和王二,可以毫不費力地穿梭于不同的故事線路中,薛嵩亦王二,王二即薛嵩。看到最后,誰能分清,誰是誰。王二是真實的,他生活在現實世界的萬壽寺里,過著壓抑自己的生活,每天渾渾噩噩,不知所往,甚至失憶,以忘卻自己的世界。那薛嵩是虛構的嗎?也不是,那只是另外一個世界里的王二,過著亦真亦幻的生活,享受著真實的自我,有著自己的愛恨情仇。一個是真實世界的假我,一個是精神世界的真我,誰是真誰是假,誰說得清。 王小波帶我們領略了作為個體對人的本性的追求與向往,在不同的時空,本我和他我在不斷的交換交織,最終的長安城,雪后的靜謐安逸,是不是我們內心最終的向往與所求,是不是我們本性的歸屬與精神家園。我是誰,我在哪里,其實我們都是生活在萬壽寺里的王二,卻又無比向往鳳凰城中的薛嵩。 人對本性的追求,就像論語所說“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孔子這樣的道德大家,都認識到,“食,色,性也。而德行,非自然之性,人之好德,確不如好色之誠也。古固如此,今亦然”。人對德的追求是需要以犧牲本我的追求為代價的,但對本性向往的動力還是要大于對德行的追求。德行束縛了自我,本性解放了自我。 王小波通過《萬壽寺》讓我們看到了他的內心世界,他在追求內心的自我,追求本性的自由與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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