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作品突顯出的湖湘文化——從《邊城》看湖湘文化(三)

（2）湖湘文化的道德執守

《邊城》描寫的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其中還埋藏了翠翠母親的故事，在邊城里演繹得純凈而質樸、美麗而憂傷。在哀怨糾纏的三角戀里，翠翠卻又重走了母親的戀愛之路。當多年后的愛情故事重演時，結局卻是天保遠走水路遇難，儺送不堪負疚，也駕舟遠行。一個沒有結局的尾聲也凝滯了永恒的等待和山水，將神圣的愛情襯托得自然純美。《邊城》里的人們重情輕生、重義輕利、守信自約，“凡事只求個心安理得”，這是湖湘文化中寶貴的道德執守。故事中雖然沒有心情蕩漾的批判與爭論，但沉靜的道德氛圍潛伏在故事情節和人物的一言一行之中，有一種堅定的道德力量使人長久地為之震撼和感動。中國傳統的誠信、善良、慷慨、助人等諸多道德行為歷來為邊城民眾所推崇，因此小說也自然帶有一種超越時空的感人力量。翠翠的父母因為婚姻與愛情不可兼得而雙雙殉情，翠翠為等待生死未卜的儺送堅守渡船，這種愛情的執著與忠誠也是湘西人一直以來所遵從的道德準則。 

　　小說中有明確的道德評判。《邊城》開頭的渡船，說是公家的，船夫便會將客人給的錢收齊還回去，有還不回去的便買了草煙送還，買了茶葉燒茶供路人取飲。這些行為凸顯了湖湘文化中重義輕利的道德準則。儺送的愛情就是義與利之間的選擇。最終他選擇了渡船，是堅持義利取舍的標準，同時也是對湖湘文化中重義輕利傳統的精神堅守。還有作品中的碾坊與渡船也是一種隱性的道德力量較量，即義與利的較量。在湘西，哪怕是妓女這樣的行當，也是經得住道德的考驗的，而且也恪守義字先行的道德規范。《邊城》中寫到：“有些娼妓的熟客，錢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情義卻是十分重要的。”[ 沈從文：《邊城》，岳麓書社，2011年版 第43頁。]靠情義維系的那份看著淺薄的感情，也因為湘西女子的守信自約而多了幾份溫暖。 

（3）湖湘文化的哲學品質

楚地及湖湘文化中最原始最常見的“巫儺文化”很關注生命與生活、重視人生，又充滿激情與幻想，表現在人性中為堅韌而大膽。南方民俗盛巫風、喜淫祀，文學比較濃厚的神異浪漫色彩。”[ 廖承良：湖南文學史：古代卷[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第13頁。]正因為湖南作家們都處在這種奇秀多姿的地理大環境中，所以浪漫神奇的湘楚文化因素普遍地融入到了湖南作家的血脈之中，整體上造就了他們共同的藝術風格與文藝氣質。他們在文學創作中總會或多或少地表現出灑脫浪漫的藝術情調和文藝色彩。湖湘文化因遠承楚文化的浪漫因子，形成了一種自在自為的生存態勢和追求自由的哲學天賦。因而在沈從文小說中行云流水般的故事與文化，其實是湖湘大地上自由生存哲學的表現。在茶峒安靜的日子里，人事的糾紛是極少的。人們埋頭在簡單的日子里忙碌著，滿足于當下的生活。《邊城》里也有商業和河街，是小城的商業中心和娛樂中心，在那里多是隨意交換的自由，少了許多錢財的煩惱和外物的約束，也少了許多經商得利的油滑與奸詐。船夫會很熱誠地邀人喝酒，河街上很多鋪子的商人會送他粽子、紅棗與其他東西，聊表對他看守著渡口的謝意。 

　　生活中的自由無拘同時還表現在感情上。山歌既是任何場合通行的愛情試金石，也是頌揚愛情的最普遍形式，其中有很多贊揚忠貞愛情的故事。湘西最為浪漫的生活風習之一，是青年男女之間愛情的詩意表達方式，像土家的趕邊邊場、苗家的對歌都是極富詩情畫意。沈從文的《邊城》中描寫過苗家男女以歌為媒的習俗。湖湘文化中將婚戀看得很重。尤其在湘西等少數民族地區，更是追求自由戀愛，甚至將愛情看得比生命更重要。因為對青年男女來說，愛情是生命本能的需要，是性情的本真所在，若愛情與族規相違背，多是選擇用生命祭奠愛情。因此湘西地區多有趕歌會、歌節等節日來歌頌愛情，以歌交友。彭學明的《邊邊場》中就有十分生動地描寫了湘西土家族青年男女談情說愛的浪漫風習的片段。那些青年男女在趕場的日子里，都是借趕場之名來集市相對象為實，只要男女們有互相看中的，那么就會在這里創造出浪漫的愛情傳奇。作者這樣寫道：“要是你去河邊那群美麗的女子中，對你看中的某個女子說一聲；‘跟我去趕場，好么？’說不定她會瞟同伴一眼，害羞地歪起頭來，捻著辮子一笑，跟你就走，你就可以牽著她的小手，走進森林走進神話般的傳說。”[ 彭學明：我的湘西[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1995年版 第10-11頁。]《邊城》中的“走馬路”這種自由的婚俗文化，也不難從中發現湖湘文化的哲學品質痕跡。 

　　對沈從文來說，湘西是他最熱愛的故土，沈從文筆下湖湘文化中最明顯的霸蠻性情我們只看到了一片靜與淡，實在是一個值得我們好好探尋的話題，這也許更多地與他不平凡的人生經歷息息相關，是歷經鉛華、大悲大苦之后的心靈逃遁，還是放下得失的超脫、看透人世滄桑，這我們就不得而知，但沈從文看待湘西的人和事，一直是用一種無比溫和的目光，仿佛那里就是他心底里最純凈的熱土、最柔軟的角落。為此他不惜用無數精美的語言來描述他的“世外桃源”。

三、結語：沈從文作品體現出湘湖文化的精髓

探究下來，我發現《邊城》中描繪的湘西不單單是個地域概念，更是一個文化概念，湘西是精神實質上和楚文化一脈相傳，同時也是楚文化的文化繼承體。而沈從文先生作為一個地道的湘西人，從小耳濡目染，這特殊血質和豐富的童年記憶又使沈從文的神性信仰和宗教特質上生有先天的接受優勢。沈從文的作品像是一部百科全書，有淳樸的民風、有樸素的人性美、有湘西的社會百態。沈從文作品鄉土特色來源于故鄉的風土人情，根植于沈從文的性格氣質使然，然而不僅僅如此簡單，沈從文以及作品與湘西這地域并非只是簡略的聯系在一起。人們總以鄉土小說作為沈從文作小說風格的定位，把沈從文譽為鳳凰之子，把《邊城》作為湘西的清明上河圖，以求得一點沈從文和湘西的聯系，以及文化和地域的統一。把“神”、“愛”、“美”三者匯聚成一個整體，沈從文認為的神性就是最高的人性，而神性又偏偏帶上了宗教色彩，包含了來自原初生命形式的贊賞，是對美沒有修飾的膜拜。如果沒有這種宗教特質作為沈從文和其作品《邊城》構成的精神支撐，沈從文和沅江、苗民、湘西的關系就沒有了水與乳交融，《邊城》的價值亦失去了它的獨特性和永恒性，也就沒有了靈魂。也恰恰是因為這一點，沈從文才能從同時代其他作家中得以突顯，并且擁有了獨具特色的作品，獨具風格的人生。對人生執著追求的一生正是沈從文的一生的體現。我們從沈從文先生的作品中，品味到了湖湘文化的神韻。他的作品，不僅給了我們知識，給我們美的享受，還給我們文化的啟發和思考。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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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凌  宇：《從邊城走向世界》，岳麓書社，200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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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鄭戰兵：《根植于湘西的肥沃土壤——作家沈從文成功原因初探》，《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92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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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沈從文：《沈從文的湘西世界：新與舊》，岳麓書社，2010年版

［14］沈從文 《三三》短篇小說 1931年

［15］沈從文 《文學》一周年紀念特輯 上海生活書店  1934年7月版